

对手:艾滋病
作者:苗炜约翰逊的复出终于使他的爱子看到他在球场上的魅力
3月初,“魔术师”约翰逊宣布,他将放弃加入美国男篮“梦之三队”的努力,此前,他曾不只一次地表示过他对亚特兰大奥运会的兴趣。约翰逊说,参加奥运会要经历一段长时间的集训,他更希望把精力留在NBA的下一个赛季。
1996年1月,约翰逊重返NBA时只与落杉矶湖人队签订了半年的合同,而他在1个月的比赛后发现,这份合同可以延长下去。“魔术师”的加盟使落杉矶湖人队从一支正处于成熟期的二流球队摇身一变为NBA西部联盟冠军的有力争夺者,约翰逊的“魔力”果然厉害。
尽管约翰逊宣布重返NBA时,一些球员表示过担心,但现在已风平浪静,约翰逊只是一个渴望打球的球员,他是否携带艾滋病病毒在篮球场上并不重要,一贯说话坦率的查尔斯·巴克利说:“我们不是跟魔术师在地板上性交,我们只是打篮球,我想这没什么问题。”谁是对手
1991年10月25日,湖人队准备在盐湖城与犹他爵士队进行一场赛季前的热身赛,约翰逊接到了落杉矶来的电话,湖人队的队医要他赶回去。几个小时之后,约翰逊知道自己感染上了HIV。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库基怎么样,库基是他的妻子,当时正怀着他的小儿子。
幸运的是,几天后的检测结果表明,库基血液化验呈阴性。
医生们对约翰逊说,一个职业运动员感染上HIV病毒还是件前所未有的事,这就像一个裁判的哨声,医生的判决就是先不要打球,因为打球可能会压迫他的免疫系统,缩短他的寿命。医生们建议他退出NBA,学点儿关于艾滋病的知识,然后向世人公布此事。
1991年11月7日,“魔术师”召开新闻发布会,告诉世界他感染了HIV的消息。
3个月后,“魔术师”有了参加NBA全明星赛的机会,医生们并不反对他参赛。那场比赛在剩下14秒时结束,当时,约翰逊投中了一个3分球,参赛的明星们默契地以这个漂亮的远投为结束。一周后,约翰逊举行了退役仪式,他哭了,当时他已获得5次NBA总冠军的戒指和3次最有价值球员称号,处于运动生涯的鼎盛时期,他脸上挂着一行热泪的头像获得了1992年的新闻图片奖。他在而后出版的自传中说:“那标志着一种结束,是一种痛苦与甜蜜相交织的感觉。”痛苦的是,我不愿意退役,我不想退役。甜蜜的是,队友和球迷们对我倾注的爱心和感情。”
他说:“从某方面讲,我怎么也没想到1991至1992赛季是我最丰富的一个赛季,我不打篮球了,但却在一场完全不同的比赛中打一个新的位置,当一个反艾滋病积极分子,我要教育大众,让他们清醒,尤其是黑人青少年。我还在别人帮助下建立起自己的艾滋病基金会,用于艾滋病的研究与教育。”
在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后,约翰逊表示他有重返NBA的打算,但是以卡尔·马龙为代表的一些球员对此反应强烈,“魔术师”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事实上,这不是什么念头,而是一种难以按捺的激情与欲望,约翰逊以他绝妙的技巧掌握着篮球的灵魂,同样,篮球也掌握着他的灵魂。约翰逊没有离开篮球,他率领NBA明星队巡游世界打表演赛,他在93—94赛季一度出任湖人队教练。曾在棒球场上浪费过时间的乔丹说:“和我不同,约翰逊一直保持着他的水平。”
魔术师多次扬言要复出,在今年1月30日他出现在篮球场上之前,人们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顺利复出,能不能保持较好的状态。在他离开NBA赛场的这几年,肯定有一个对手在阻止他复出,那个对手是谁?是担心被传染上艾滋病的球员?是艾滋病?是以往巨大成功的压力?还是别的什么?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以艾滋病为对手
在观看湖人队比赛的观众中,一个小球迷重新解释了HIV的含义,他举着一块标语牌,上面写着“Hope is everywhere”,其中的“H、I、V”3个字母都是大写。
是的,希望。
就在“魔术师”重返NBA赛场前后,华盛顿的一些医学专家们公布了他们对艾滋病的新的研究成果。
自从这种疾病被发现,15年来,医学界一直努力寻求治疗的方法,不过他们对艾滋病继发感染仍是束手无策,没有能找到制服艾滋病的疫苗。
新的成果是两种药——Ritonavir和Indinavtr,都属于蛋白酶抑制剂,它们将抑制蛋白酶的产生,而蛋白酶是HIV病毒复制所必须的。服用新药能达到降低血液中HIV含量的效果。
新药的发明并不像约翰逊重返赛场那样能够让人激动,人们会对新药品产生疑问,那要多贵?能否有足够的供应?更重要的是那管用吗?是否真的能延长患者的生命。
对医生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掌握了对付HIV的武器能够和病毒做直接的较量,从感染病毒的最初几个月到艾滋病发作的最后时期,尤其可喜的是,这提供了HIV感染者在早期被治愈的可能性。HIV是一个破坏者,它潜入人体后就隐藏起来,经过10年左右的潜伏期后开始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这个潜伏期很长,以致人们怀疑HIV是否最终导致了艾滋病。
身体与病毒的斗争从感染上HIV就开始,战场不只是血液循环系统,还包括淋巴结,HIV破坏抗击病毒的白血球,这是医生们很早就知道的局面,但更具体的环节只是近几年才弄清楚。
HIV进入身体的最初阶段极易被人们忽视,那症状像是重感冒。但HIV已开始利用它们的靶子来复制病毒,那靶子就是白血球中的一组细胞,叫助手T细胞,它可以被理解为免疫系统的阀门。当助手T细胞的数量从通常的每毫升血液中的1000降低到500时,艾滋病的继发感染期就开始了。病人们此时接受的处方是AZT,这是一种至今仍广泛使用的对抗HIV的药品。遗憾的是这种药的作用极其有限,在18个月内,艾滋病病毒会发生突变,不再受AZT及其同类药品DDC和3TC的影响?
在助手T细胞下降到每毫升200以下时,艾滋病患者的末日就到了。这是一般情况,也的确有现象表明,助手T细胞的数量并不是标志患者健康程度的依据,有些患者到此阶段仍能表现得很健康。
新的研究成果提供了通过HIV病毒数量来表明患者状况的依据,经过几年的跟踪检查,每毫升血液中有34500单位病毒的患者都在5年中死去,而在5000单位病毒以下的患者仍然活着,当病毒检验能具有更强的操作性时,医生们就可以据此判断病人状况良好或是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然而,新药品的研制成果也使医生们陷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困境,他们即便知道病毒怎样复制,也难以掌握攻击病毒的最佳时机。他们担心,如果新药物不够有力的话,病毒仍会突变形成保护链,这也是新药品为复合剂的原因——如果病毒能对一种成份发生突变形成保护,但愿另一种成份仍起作用。尽管现在还没有迹象表明蛋白酶抑制剂会令HIV病毒突变,但医学专家仍很谨慎,来自波士顿的一位医生说:“如果有谁告诉你我们已经一步登天了,你可千万不要相信。”
在美国政府的一些援助之下,少数艾滋病患者已开始服用Ritonavir或Indi-navir,每天9粒胶囊。据估计,如果这些药品投入市场,艾滋病患者每月将支出500至600美元,这费用将延续到他们终了此生。
在1995年底,澳大利亚研究者提供了HIV病毒良性裂变的可能性,这也许会对艾滋病治疗来个战略性的变化,而德国的医学工作者则证明,人体细胞产生的某些化学成份会使HIV病毒丧失活力。这些成果与新药品的研制一样,都向人们展示了“Hope is everywhere”的标语。
住在旧金山医院里的38岁的艾滋病患者吉弗·吉特注射了狒狒骨髓,因为狒狒不得艾滋病,这很像是一种赌博,但他的确表明了对艾滋病的一种态度,吉特说他想活下去,他说:“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你永远得不到任何回报。”谁是杀手
就在魔术师约翰逊重返赛场后不久,美国体育界又爆出一条与艾滋病有关的新闻。2月10日,拉斯维加斯的一场拳击比赛被取消,内华达州运动委员会宣布,暂停白人拳击手莫里森的参赛资格。
莫里森现年27岁,居住在俄克拉荷马州,是重量级拳击中罕见的一位白人选手。关于他染上艾滋病病毒的消息很快就透露出来。作为一个HIV携带者,莫里森的拳击生涯结束了。
美国的医学专家们认为,如果有哪种运动不适合HIV携带者参加的话,那么拳击将排在第一位。拳击运动是体育项目中对抗最激烈的一种,选手们受伤流血可谓司空见惯,而HIV的一个重要传播途径就是血液。
医生们承认,即便如此,拳击比赛中传染艾滋病的可能性也极小,即使拳击手双方都受伤,而且伤口碰在一起,但由于伤口向外流血的同时不会吸收对方的血液,感染HIV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专家们又说,不能因为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断言这种意外不会发生,现实生活中每天都在发生看起来绝无可能的事。
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听起来不错。事实上,莫里森感染上HIV的消息一传出,他一年前一场比赛的对手和当值裁判就到医院做了血液检测,因为在那场比赛中,双方都打得头破血流。医生们也曾确认,在篮球比赛中感染HIV的可能性同样微乎其微,只有850万之一。但很明显,拳击手却认为小小的概率足以致命。
听听莫里森如何谈概率,他说:“我过去认为我中六合彩的可能性都比得艾滋病的可能性大。”
莫里森事件之后,美国拳击界对艾滋病重视起来,此前只有少数几个州对参加比赛的拳击手进行艾滋病检查。拳击经纪人唐·金说了一段漂亮的话:“这是整个社会和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我们必须找到治疗艾滋病的有效方法,这也许需要很多年,但我们必须向这个方向努力。”他说他今后将对包括泰森在内的他的拳击手们进行艾滋病检查,当然,按照唐·金的一贯作风,他先声明,检查费用将由拳击手自己负担。
在“魔术师”约翰逊得知莫里森染上HIV的消息后,立刻发表谈话,鼓励莫里森不要失去生活的信心。他说,他在刚刚发现感染HIV后,很多人曾给过他帮助,使他树立起信心,他希望他能给莫里森一些帮助。他相信莫里森的身体与心理都很强壮,有一种战斗的本能,他说:“不要让不幸改变你的生活态度。”
4年多以前,约翰逊是在自己人寿保险的例行身体检查中发现感染上HIV的,他目前体内的助手T细胞数量在500以上,还没有服用过AZT之类的药物,他说,医生们告诉他,他还是健康的。
与约翰逊一样,莫里森感染HIV的原因也被认为是无节制的性,他承认,面对投怀入抱的姑娘,他是来者不拒。3年前,他拥有了一位较为固定的性伙伴,但他沾花惹草的声名并未衰退。事实上,这是一种生活方式,“魔术师”在他的自传中讲述过他对性的态度,他说他喜欢与女性交往,尤其是开朗、喜欢说话的姑娘,他对佛罗里达州充满阳光色彩的姑娘尤为中意。
阳光般的姑娘,可一切并不都如阳光般美丽。泛滥的性正是杀手。莫里森说,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可我错了。他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声音是颤抖的,似乎死神已经来临。
事实上莫里森至少还有5到10年的生命,而美国另一位天才运动员却应该比他更悲观些。1995年2月24日,美国跳水名将洛加尼斯接受美国广播公司采访时,首次透露他是一位HIV携带者的消息,1994年夏季的纽约同性恋者大会上,他曾承认自己是一名同性恋者。
洛加尼斯感染上HIV至少已有7年,在1988年汉城奥运会前,他的艾滋病血液检测结果是阳性,但他只是把这消息告诉给他的教练奥布莱恩。促使洛加尼斯去做检查的原因是他的性伙伴在此之前已被确诊为艾滋病患者。
奥布莱恩和洛加尼斯决定隐瞒此事,洛加尼斯在落杉矶包揽男子跳板与跳台两枚金牌,在汉城,他取得了同样的成绩。然而,洛加尼斯在跳台比赛中受伤了,这也是他事隔多年后宣布自己有艾滋病病毒引起轩然大波的原因。那次比赛,他的头部撞到了跳台上,流着血跃入水中,在经过紧急处置后,他依旧参加了比赛,并且从裁判那里得到了一定的“感情分”。
当时为洛加尼斯包扎伤口的队医也不知道他身染HIV,这使洛加尼斯颇感歉疚。只有教练奥布莱恩知道洛加尼斯的病情,知道他每隔4小时要服用AZT,昼夜不断,知道他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
在洛加尼斯宣布他是HIV携带者后,也有一番关于概率的讨论。国际奥委会及国际泳联的有关专家表明,少量的血液进入几千立方米的水中会被稀释,而且水中的氯气有可能杀死病毒,更重要的是其他选手并没有受伤。中国跳水选手谭良德在接受电视记者访问时说,他知道这一消息后并没有觉得可怕,但在周围朋友的一再劝说下,他还是去做了血检。
洛加尼斯曾是一名学戏剧的学生,退役后,他在百老汇出演舞台剧,但他的生活经历更有戏剧性。他9个月时被加州的一对夫妇收养,但养父并不喜欢他。由于他的生父是东萨摩亚人(位于大洋洲波利尼西亚群岛,美国属地),所以皮肤发黑的洛加尼斯被称作是“小黑鬼”,他上学时患有诵读困难症,被老师及同学视作低能儿。他7岁时参加了一个体操班的训练,而不是打橄榄球或棒球,他的养父就说他是一个同性恋者。像世界上众多自卑的、受不到家庭呵护的孩子一样,洛加尼斯在学校中时常被殴打和勒索,同学们以打他取乐,他从老师那里也得不到帮助,他认定所有的耻辱都是应得的。因为他就是一个笨蛋,一个有罪的人。关于童年多么美好的一类话是虚假的,有些孩子具有野兽般的攻击性,有些孩子则在孤独、忧郁和压抑中变得越来越自卑,所有心灵的伤病要在长大后慢慢治愈。
洛加尼斯还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约他在车站见面,目的是要揍他。他在车站上被打得头破血流,周围是乱哄哄的人群,还有人把饮料盒扔在他身上,他发现,他的养父彼特也在看热闹的人中,并不介意自己的孩子正被殴打。多年后,洛加尼斯在自传中说:“我觉得我父亲就是那个在那场殴打中朝我扔饮料盒的人,他认为我应该挨打,是个同性恋,而且他同意学生们在学校辱骂我的一切。他本来可以抚着我的肩膀带我回家,可他没有。”
洛加尼斯9岁时开始接受跳水训练,16岁时参加蒙特利尔奥运会并夺得一枚银牌。在蒙特利尔,他与一位苏联选手相遇,如他所言,他们亲近的速度“如同从10米跳台上落下。”他说,“我对他入迷的原因不是性,跟他在一起,我有一种受人保护、被人关心的安全感,就像在一位大哥哥身旁。”“苏联大哥”走了,洛加尼斯回到美国后倍感失落,他酗酒、吸毒,想自杀。而后他又有了一个性伙伴——“汤姆”,此人脾气暴躁,控制着洛加尼斯的财权。
这位英雄的背后太多复杂,而体育界的明星中如埃德沃兹、科斯那样健康而单纯的例子太少了,埃德沃兹是一个天主教徒,曾经常为做礼拜而放弃比赛,有幸福的家庭、良好的学历。科斯是一位滑冰选手,热心于公益事业,他们都是20多岁的人,待人平和,与这个世界树立起来的明星不同,他们可能缺乏个性。而另外一种更为张扬的生活方式,可能是更大牌的明星们应有的魅力。
在今年的NBA全明星赛中,格兰特·希尔的得票超过了乔丹,他是一个少见的好人,热爱生活与家庭,他的球技可能不如乔丹,但观众喜欢他,这或许是一种对健康的生活方式的认同。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洛加尼斯那样有那么不幸的童年,但每个人在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上都有足够的自由,阳光般的姑娘是可爱的,但莫里森和约翰逊已认识到,阳光太多会灼伤。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真心的想过阳光般明亮而健康的生活,那可能太单纯、太缺乏刺激,免疫力太强了些。 洛加尼斯约翰逊艾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