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乐的心情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北京的冬天太长了,好不容易撞上一个无风的大晴天。
那天中午食堂伙食并不好。可吃了个半饱的耿乐不知怎么就有了晒太阳的冲动。于是下楼,横跨中央美院不大的操场,像个诗人一样,抒情又无聊地来回走动。
操场那边有个人,一袭青衫,还戴副墨镜,奇奇怪怪的。可美院操场上经常出现此类艺术青年,想想也就没再睬他。耿乐哪里知道,就是这么一个晴天这么一个黑衣人,改变了他今后的生活。
黑衣人走过来,问耿乐:“喜欢电影吗?”
“喜欢。
“喜欢摇滚乐吗?”
“喜欢。”
“好。现在有一部电影拍摇滚人的故事,你来演吧。
耿乐习惯性地眼一眯:奇了,这不是电影里的情节吗?怎么就被自己撞上了。
于是,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90级学生耿乐,在当天晚上就走进了电影《头发乱了》剧组。
时间是1993年3月6日。
耿乐后来跟我说起这事还不太好意思,怕我以为他在编故事。导演管虎证实这是真的:“当时就觉得他长得摇滚,别的一无所知。现在想来挺冒险的。”倒是耿乐坦然:“我有底儿呵。他不知道我从小就好表演。小学三年级还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演过智斗阶级敌人的勇敢少年呢。”
四个月后影片停机。耿乐没想到拍电影这么好玩,也没想到拍电影这么苦。
这部片子剧组人员平均年龄只有24岁,整部片子预筹资金80万,日子过得紧巴巴。好在年轻,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献出过量的体力和精力,供影片挥霍。难怪耿乐事后总结:年轻也是一份投资。
电影拍完一年多了,耿乐还时时想起剧组那帮年轻的哥儿们。想起伶俐漂亮的孔琳,想起那人高马大愤世嫉俗的导演管虎。而最让耿乐牵挂的,当然还是他扮演的摇滚歌手彭威。
那个不苟言笑、脸色苍白、冷漠病态的忧郁青年就像一位失踪经年的朋友,时时恍惚着闪进他的脑子。这小子一年多过得怎么样?“傻乎乎地艺术家似的人戏不分”,耿乐说完又不好意思了。
别以为耿乐特像彭威,两人太不一样了。耿乐绝不是那种不晒太阳心沉似铁的“问题小子”。爹妈当年为他取一个 “乐”字,就没打算把他往摇滚上引。一头飘逸的长发,深陷的双眼,笑起来没遮没拦一口爽爽朗朗的白牙,他整个是一个阳光少年。难怪那天美院放这部片子,散场后一同学奇怪地望他两眼:“耿乐,没见过你那么文化呀。”弄得他一脸抱歉:“对不住对不住,不是故意的。”
演完《头发乱了》,耿乐又被拉进《阳光灿烂的日子》,演小帅哥刘忆苦。
姜文一眼定下他,唯一要求是前去长发:“头发乱了。”这着实让耿乐痛苦了好多天。不是舍不得为艺术献身,只是珍视那一头长发。两年前一美籍导演找他拍片,就是因为要剪发,他想都没想甩起头发转身就走。可这次在劫难逃了。
最后拗不过姜文,还是剪了。“那个难受哟,甩一甩完全没了风的感觉,就像连头一起都没了似的。”
好在留得头颅在,春风吹又生。耿乐的头上如今又潇潇洒洒了。但他害怕别人把他当作摇滚青年。对北京的一些摇滚人,耿乐深不以为然:“那种从参考书上抄袭下来的冷漠和深刻,像化妆品。”
“其实摇滚并不就是愤怒和发泄,它更是一种没有障碍的心情。”耿乐以他年轻的经历去理解摇滚。他最喜欢的歌手是英国的斯汀。他说他嗓音“松弛有张力,简单的音乐材料演化出复杂的和声效果。简直是天赋”。
不过耿乐又说,那种“没有障碍的心情,越来越多地只存活在音乐里了”。去年7月从学校毕业后,耿乐一直在四处奔波,为就业,为房子,为爱情,又都没结果。
“别以为我多潇洒,感情上最一根筋了。”“阳光少年”的突然深沉吓了我一跳,追问是不是有故事了。耿乐却又一脸愁云:“没有……也不是……脆弱……尽力……不太敢……。”典型的爱情物语,谁也说不清,谁也听得懂。 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