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特稿：傻力笨和他们的奴隶们

（文 / 李孟苏）

( 歌星选秀选出的冠军让人记住的并不多，反倒是《老大哥》这样的真实秀造星效果更好 )

21世纪的出名捷径

出名的捷径，传统的有嫁一个有钱、有权、岁数大很多的男性名人，比如凯瑟琳·泽塔·琼斯、邓文迪，但不适用于相貌平平、智商一般，既不会演戏又不懂商业的女孩。今天，渴望成名的普通女孩们另有成名的办法。

时髦的办法是参加真实秀，比如最近受人关注的X-Factor。这是一档歌星选秀节目，由《流行偶像》创始人之一的西蒙·康威尔主办，形式略有变化，选手分成青年、中年和组合三组进行选拔。目前正是决赛阶段。但是，谁能成为冠军，不再是热门话题，因为歌星选秀选出的冠军让人记住的并不多，反倒是《老大哥》这样的真实秀造星效果更好。星期一还是无名之辈，星期二只要敢于在真实秀中做出惊世骇俗的事儿，立刻就能登上小报和八卦杂志的封面。如果再遇到一个有经验的公关经理、经纪人，在他的教导下指使朋友出卖自己的照片、性爱录像带、丑闻，或请老同学假扮小报记者对自己拍照以吸引真正的小报记者，到周末已经成为全英国最著名的人物。兴许若干年后还能进入《德布雷特贵族年鉴》。

杰德·古迪（Jade Goody）、阿比·提蒂玛斯（Abi Titmuss）、茉莉·兰纳德（Jasmine Lennard）等人就是如此成名的。杰德参加过2002年《老大哥》（相关文章参看本刊2004年26期），在节目中，她赤身裸体大叫“看我的印度烤串”，远远比当年的第一名有名，知名度甚至超过一些政界名流。阿比曾是护士，茉莉现为模特儿。她们经历不同，相同的是强烈的出名欲望。

阿比是以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琼·莱斯利的女友身份出名的。那时她是个护士，长相乖巧，像个邻家女孩，深信受到强奸指控的莱斯利是清白的（相关文章参看本刊2003年26期）。莱斯利案件开庭的那天，她穿了件黑色职业装，领口开得很大，露出小半个胸和十字架项链。第二天《镜报》的专栏作者写道:“瞧她的乳头都露出来了。”莱斯利被判无罪后，他俩为天空电视台拍了部纪录片。这是她首次上电视，关机后就和莱斯利分手了。现在，莱斯利悄无声息，她却红透半边天。

( 杰德在2002年《老大哥》节目中，赤身裸体大叫“看我的印度烤串” )

阿比遇到了个好公关戴夫·里德，他是大名鼎鼎的Neon公关公司的高级经理。里德概括今天的成名办法为:“你拍一段性爱录像，放到网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立刻就能成名。”Neon公司专做助人成名的业务已有20多年了，成功案例还包括艳星乔丹、杰德。里德把阿比包装成英国最忠诚的女友，2004年1月让她加入一台脱口秀任播报员。没想到，一位篮球明星对《世界新闻报》披露，他和女友曾与阿比、莱斯利混交。阿比因此被节目开除。里德和阿比干脆也把故事卖给《世界新闻报》，为自己辩解。总是打着“全球独家”旗号的《世界新闻报》从莱斯利家偷了很多录像带，上面拍的是各种混乱的画面。该报披露了一些画面，封面标题:阿比的最新不要脸性录像带。左手边是一小块新闻:罗纳德·里根去世。这些录像带被放到网上，她成了众多男人的性感女神。紧接着，她上FHM封面，拍挂历，色情短片，出演情节拙劣的电视节目，到俱乐部走穴，成了另一种意义的“色情明星”，名气更大了。去年她至少收入100万英镑。

阿比认为自己只是个无辜的小护士，遭遇了小报噩梦;小报却认为她追名逐利，不惜出卖尊严以停留在公众的视线中。据说她的出场费达10万英镑。这怎么能让人相信她还是无辜的小护士？上小报头条，就是她的工作，“我就是想做一个名人”，她说。

后起之秀茉莉今年20岁，她最爱说的话是:“达令，我比你漂亮10倍。”茉莉说她很小就渴望成名，也知道自己能成就大事。她的妈妈Marilyn Galsworthy曾在007影片《爱我的间谍》中担任邦女郎，爸爸是著名鞋品牌Sacha的创建人，也是个赌徒，输光了自己的百万财产。10岁的茉莉目睹了家庭的破产、破裂，发誓要把失去的一切，大房子、汽车，全部再挣回来。她给自己设计的出名道路是上小报、八卦杂志、真实秀。在今年的真实秀《让我成为超级模特儿》中，她未能胜出，于是改变战略，主攻小报。她的经纪人西蒙·康沃尔给她各种机会出席社交派对，她在地毯秀上穿得极其暴露。在今年夏天《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的伦敦首映式上，茉莉事先煽动一名模穿和她同样的衣服，挑拨起红地毯上的一场口水战。名模不过大脑地说，“我才是超级模特儿，她哪是超级模特儿！”成为小报上的笑料。茉莉根本不在乎，她说:“我被贴上了‘婊子’的标签，如果这能让西蒙·康沃尔挣到100万，我才不在乎呢。人们开始知道我是谁了。”现在，她接到了不少模特儿合同，频频在电影、电视剧中出演角色。但喜欢发脾气的她并不愿费劲演戏，抱怨说，在热带海滨，别的人都躺在沙滩上喝鸡尾酒，凭什么我就要工作？不久前，她把自己青春期乱交、吸毒的故事卖给了《世界新闻报》，振振有词地要向凯特·莫斯传授戒毒经验。“如果你想让大家为你付账单，你就必须让他们知道你家门后发生的故事。”

幕后策划:小报、电视公司、公关公司

( 阿比·提蒂玛斯 )

阿比、茉莉、杰德、乔丹之类的名人被称作“傻力笨”（Sleb），由厚颜无耻（Shameless）、放荡（Libidinous）、自私自利（Egoistic）、自大（Barefaced）四个词的开头字母组合而成。她们是廉价、靠出卖丑闻成名、无聊透顶的名人，敢闯敢拼，相比之下维多利亚·贝克汉姆、丽兹·赫利就是绝望的主妇。

“傻力笨”这个词是现代波普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发明的。1969年，沃霍尔创办明星杂志《访谈》（Interview）。他没有把杂志做成传统的阿谀奉承名人的光鲜杂志，而是要求编辑、记者以夸张的态度看待明星，绝对不能写出秀兰·邓波儿、琼·克劳馥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明星，必须洞察各路名人的真实生活，打破偶像的神秘感，否则读者就没有兴趣看这本杂志。他请名人采访名人，两个名人相对尽说些无聊的事。读者看了，会觉得:这些人也没什么大不了，日子比我过得还没劲。这就是他推介的“傻力笨”文化，看似热情追捧名人，实际追逐的是没有意义的细枝末节，是对世界的厌倦。《访谈》杂志预示了他的名言:未来每个人会成名15分钟。

1993年《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的首映式上，丽兹·赫利穿了件别着金色大别针的范思哲礼服一举成名。拍下这张照片的是专拍名人的著名摄影师理查德·扬（Richard Young）。1974年，他拍了第一张名人照片，居然卖不出去，因为报纸编辑们认为读者根本不会对名人有兴趣。因此，那时“甲壳虫”、“滚石”等明星举办的狂野派对也就没有留下影像记录。70年代中期，摄影师大卫·巴利和作家大卫·里奇费尔德合作创办明星、名流杂志《Rizt》，扬签约旗下。名人出版物终成气候。这之后20年，名人媒体关注的仍然是演艺、体育界的明星。

1999年，荷兰首创《老大哥》真实秀，名人八卦周刊《Heat》在英国创刊。英国社会对名人八卦消息的兴趣一下子高涨。《Heat》成功之后有了两本跟风杂志《Closer》和《Now》，这三本周刊每周的销量达150万册。《Hello!》和《OK!》虽然是老前辈，但报道的角度太正统，对名人的态度太客气，自然就被竞争者、读者甩开。于是，它们也开始做八卦，并瞄准了《老大哥》名人，对傻力笨们推波助澜。

据调查，某期《Heat》的封面上有杰德，那一期的销量上升了20%。编辑们也喜欢傻力笨，因为他们特别配合采访，对记者竹筒倒豆子，她的身材、文身、男友、家庭、职业、愿望全部交代，是那么坦诚。她们比A线明星态度好多了。要采访汤姆·克鲁斯？先花一年时间和他的经纪人联系、沟通、反复修改采访角度和问题，然后阿汤哥屈尊见了你，只和你谈他的新片计划，跟未婚妻的婚前财产协议怎么定、为什么和凯蒂生孩子却不跟妮可生，他牙关紧闭。

编辑们发现，读八卦杂志的读者对“真实人物”更有兴趣，对“天皇巨星”不感冒。和贝克汉姆睡过觉的丽贝卡·路斯在《杀死比尔2》的首映式上，抢走了乌玛·瑟曼的风头，后者气急败坏，质问主办方为什么要请这个人到她的派对上来，而且在头一天路斯接受了电视专访的情况下。《Heat》的主编认为，瑟曼必须接受一个事实:有了路斯，电影的新闻才能上媒体头版，而靠瑟曼的影响力，根本不可能。她应该感激路斯才对。路斯等傻力笨的确没有演艺才能，但现在他们是人们最有兴趣的话题。

出名能让我生活更幸福

真实秀的流行，媒体对傻力笨的过度宣扬，使得“名流感”流行，“当名人”成了全社会的爱好，极度膨胀了普通人成名的热情。“名气”判断标准不再是传统的演艺、体育、经商、写作、医术等等才能，而仅仅是“公众的认可和声望”。为了得到“公众的认可和声望”，可以采用任何方式。

一个交互式网站thelab最近调查了1000个女孩，有一半认为阿比是榜样、楷模，乔丹为33%，只有9%的人钦佩J.K.罗琳。问她们愿以何种方式成名？89%的人回答“成为名人，被别人认识”。这些患上名气狂热症的人，多数是女孩，被社会学家称作“傻力笨的奴隶”（Slebs，即Slaves）。奴隶的数目巨大，仅《老大哥》的候选人就有10万。想上电视的奴隶，可以在“上电视”（beonscreen）等网站注册，便有机会被选中。被选中后，公关公司和经纪公司会对你进行培训，告诉你如何表现才能脱颖而出，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和选票。

《老大哥》节目在英国由Endemol公司制作，制片人菲利普·艾格尔·琼斯5年来面试了5万名渴望出名的人。他认为，想上电视的人都抱着“出名能让我生活更幸福”的想法，希望突如其来的成名能带他们走上电影首映式、颁奖典礼的红地毯。这反映了社会的变化:“家庭越来越不重要，人们纷纷脱离家庭生活，于是名人成为替代群落。”他注意到了申请者中女性占绝大多数的情况，这些女孩对父亲很失望，生活中缺失父亲的角色。还有男同性恋者借此向社会公开自己的身份。

里德说，年轻人都知道名气就是一场游戏，深谙游戏规则，懂得给予摄影师、媒体所需要的。他常教导手下想成名的女孩们，“被人夸奖可爱、漂亮是不可能爬到顶端的，想出名不能做乖乖女。看看那些天天都在小报上露脸、却成功了的人吧，不是被骂做肥猪、丑八怪，就是母狗、鸡……你必须得有犀牛那么厚的脸皮”。红地毯上，竞争异常激烈、残酷，“不仅要穿走红设计师的服装，还有准备好出丑、暴露，随时拿出新奇的做法”。

奴隶们羡慕傻力笨，因为他们的出丑卖乖得到了补偿，那就是富裕和闲适的生活。杰德接受采访、拍照的费用较低，一次5000英镑，也早已经挣到了她的第一个100万。真正受益的是Endemol的老板约翰·德·摩尔。没几个人认识他，他也不在乎。他腰缠亿贯，偷着乐呢。琼斯说得很明白:“《老大哥》不会让你出名，它只会让电视制作公司赚钱。”

真实秀、小报通过诋毁、辱骂创造了傻力笨，也随时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把她捏成齑粉，这一点奴隶们视而不见。津巴布韦的女孩玛库斯来到英国后做护士工作，她参加了2004年的《老大哥》。在节目中她和室友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做爱，成为节目中最火爆的片段。她的雇主并没有为她成名而高兴，解雇了她。她只好回津巴布韦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