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市美形男”盛开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朱步冲 于萍 刘宇)
( 维维安·威斯特伍德推出的“2006秋冬男装”在意大利米兰展出 )
上世纪60年代时装设计师哈代·艾米斯提出“孔雀革命(Peacock Revolution)”的口号,这被视为启动新男人衣装风尚的重大事件。但使男装享受女装待遇的实践者要属CK。卡尔文·克莱恩先生那些只穿一条内裤的男模特以柔软的躯体形象横贯在城市上空,他们摆出思春期的性感放荡姿势,男孩们弱弱得像在吸毒。但那条重点部位的CK内裤却是有力的暗示:神奇胸罩可以让女性的乳房变得高耸,CK内裤也能让男人那话儿看起来有型有款。CK所做的不过是用一种姿态促使男性追求在美面前的男女平等。真正带给男装阴柔风气的是同性恋时装。与迪斯科音乐最早是从同性恋俱乐部的派对上发端一样,同性恋时装将男性或女性的种种特征作出了最过激的夸耀,推动了“亦男亦女”的设计潮流。当他的同胞兼对手阿玛尼还在使用薄斜纹呢和褐色织物时,范思哲已经使用下垂的褶皱,浅色缎子,洛可可风格的印花,紧身连衣裤,迷你裙,由此激发了从让·保罗·戈蒂埃、约翰·加利亚诺,到高田贤三和山本耀司等一大堆人对女性时装元素大胆的借鉴:男式裙子,蕾丝花边使男性模特身体和女性一样,成为被注视对象。正如形体纤弱的凯特·莫斯终结了身材高大的金发尤物时代一样,纤细的“少男”形象也逐渐从T台上挤走了肌肉男。
这些面孔稚嫩、身形瘦削的“美形男”在T台上出现后,媒体把他们复制得满大街都是。这类“美形男”总能恰如其分地找到标杆人物。1998年,当人们对《第六感生死恋》中的布拉德·皮特啧啧称赞时(虽然电影票房不佳,小皮的精致造型却慑人心魄),第二年这位精巧帅哥就在《搏击俱乐部》里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淋。虽然“美形男”的王冠被他摔得稀烂,但人们很快找到了替代品——贝克汉姆。他与娇妻的华丽夫妻档宣告着这样的时代:女人可以有维多利亚的秘密,男人也能有贝克汉姆的秘密。这位美男热衷展示,喜爱美甲,定期美容,频繁变换发型。他穿着裙子上了杂志封面,坦言不介意喜欢自己的是男是女。他被英国人叫做“最大的‘都市美形男’”,他以一人之力,加速了这个新词汇的流行,推动了男人中性化潮流。这些花枝招展的男人登上男性杂志的封面,推动着一种新的男性勇敢:面孔精致无瑕,发丝饱蘸着发蜡,身体散发着温香。但是,所有上述标杆人物在性取向上都传统得无可挑剔,被女性化浸染的美形男无关性向,而是生活姿态。这如同2003年美国热播的系列剧《粉雄救兵》(Queen eye for the straight guy),5个会生活的同性恋男子帮助异性恋男性提高品位修养和生活质量。这5位每集都会将一个灰头土脸的哥们儿从倒霉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外貌上判若两人,神态上精神焕发。这浓缩的正是“都市美形男”的流变:发于同性恋男子的阴柔特征,启动的是更多普罗男性的美丽潜质。
2004年,全球第五大广告公司Euro RSCG Worldwide在全美进行了一次名为“男人的未来”的调查,随机抽样了1058名成年都市男女,考察21世纪的人们对待男人的态度和男人自身对未来的期许。调查结果是:“男人开始不介意向人们展示自己女性化的一面”,“在新世纪,男人们已经有勇气改变人们心目中传统男人的形象”。如果说是“西风东渐”,亚洲则是美形男更丰沃的土壤。从木村拓哉到Rain,更加不能不提的是前几年烂大街的花样男子F4。根据《时代》周刊亚洲版的报道,目前男性化妆品每年在韩国的销售额达到2000万美元,占全世界总额的10%;日本男性平均每天花1/3的时间来关注修饰自己的外貌。2000年以前,内地市场上的男士化妆品仅有硕果一个:雅男仕,到2003年,从宝洁、联合利华的男士基础护理品,到俊士、倩碧、碧欧泉的男士专业护肤品,已经随处可见;而不论哈韩还是哈日,我们见到了更多外表干净、漂亮的男孩。
被时尚带“坏”的“美形男”也回头影响了时尚产业。2004年一份来自美国的调查显示,18至34岁的男性,过去5年在化妆品上的消费大幅增加,消费额每年以两位数速度在扩展。2004年,Dior的创作主脑约翰·加利亚诺(John Galliano)说:“我想我该为自己设计一点衣装了。我也在想大卫·贝克汉姆、Joaquin Cortes和贾斯丁要穿什么。”Chanel也在为推出男装观望市场……时尚与“美形男”的交相呼应中,谁决定谁已不甚明了,但“美形男”在历史上不是孤零零,要挖掘根源,也有趣味说法。一说为,“美形男”是一种潜行于男女关系中的因子。“它是女权主义之下的男人气质新发展,女权主义越是当道,男人就越有想法。”听上去“美形男”是被大女性主义逼迫才拥抱了美丽,实际上掌控他们偏好的并非他人,而是自己。2003年,美国一本《都市美形男:现代男性时尚手册》概括了这群美丽男人的特点:他们有高度的审美情趣;他们不惜在仪表上“浪费”时间;他们选择自己的健康生活方式:戒烟少酒,将健身房当成新的教堂。
“都市美形男”并非孤芳自赏,19世纪“完美花花公子教科书”《佩勒姆》中的描绘,依然对当今的“都市美形男”奏效:他们是个矛盾的集合体,既是美的追求者,又是哲人;既是酒色之徒,又讲求生活态度。表面上,他们拘泥于琐事,但这些琐事,对他们很有教育意义。
( 贝克汉姆被英国人叫做“最大的‘都市美形男’” )
150年前,维维安·霍兰就曾经这样描写他的父亲,纨绔作风的倡导者王尔德:“他按照自己关于美的信条将自己扮成一个唯美主义的传道士。当他穿着带有花边的天鹅绒大氅,齐膝短裤,黑色丝袜以及领口下的宽松衬衫,系着一条硕大的领带时,这毫无疑问一定会激起人们的好奇甚至愠怒。”“生活就是最伟大的艺术”,“严肃生活的第一步就是要系好一个领结”。“人要么成为一件艺术品,要么穿上一件艺术品。”这位伟大诗人的几句名言甚至可以直接拿来作为时尚杂志的通栏标题。
“男人的身体从来就不单单意味着表面的性特点,因为他们的服装和外貌也不单单表现了表面的性特点。”瓦莱丽·斯蒂尔在《时装与色情》中断言,“从维多利亚时代开始,那些想用服饰来打扮自己的男人,总会觉得这个举动将使自己陷入丧失男性气概的可怜境地”。然而时装设计者企图将男性转化成有服装感觉和愿望的消费者。时尚界推出的“新男性”不再是风度翩翩,沉默刻板的绅士,或者万宝路广告中的牛仔,而是敏感而随和的男人,以往男性性格中对他人的关怀,被转变成了那喀索斯式的“自恋”。正如珍妮佛·克雷克在《时装的面貌》中论断的那样:“炫耀性男子的出现,证明了男性身体不仅是机器,也可以通过服饰与化妆增强性魅力。”
1983年英国《太阳报》生造出一个词,“Gender Bender”,以试图定义那些打破衣着、发型和化妆男女界限的时髦人群。就在这一年,维维安·威斯特伍德推出了受摄政时代影响,华丽的“海盗”系列时装。而Duran Duran乐队和Boy George等艺人也将大卫·鲍伊的性别模糊作风公开拿到了MTV上。1994年,英国自由撰稿人马克·辛普森在网络杂志《Salon》上第一次使用了metrosexual这个字眼,惊诧于大卫·贝克汉姆“雌雄同体”的魅力。
在《蜘蛛侠》中,托比·麦圭尔有少年般柔滑的身体,身穿华丽,材料暧昧的紧身衣,女主角克里斯汀·邓斯特则成了电影中一直由男性主角扮演的身体窥视与鉴赏者,她必须艰难地剥除蜘蛛人面具的下半部才能与其亲吻。然而这段感情仍然没有结果,因为显然彼得·帕克本人更爱他那个蜘蛛人的身份——一个性别模糊的“超我”。同样,艾米纳姆也有着孩童般清澈的蓝色眼睛,在MTV中他的半裸形象和华丽衣装交替出现,相对于斯诺普小狗的粗鄙或者50分的凶狠,他的咒骂和脏话只是一种孩子气的发泄,用以引起中产阶级青少年——无论男性女性——的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