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特稿：超级富豪，免进

（文 / 李孟苏）

( 印度钢铁大王拉克希米·米塔尔在伦敦的豪宅（小图为米塔尔（右）与儿子在一起） )

“外人”莫入

小报记者最喜欢在哪里蹲守名人？伦敦城西的皇家肯辛顿和切尔西区。在这个地区的斯隆街、骑士桥街，能看到罗比·威廉姆斯逛名牌店;去国王路，或许就看到了治疗癌症回家的凯丽·米洛;那边，维珍老板理查德·布兰森正从哈罗兹百货公司的餐厅出来，格温妮斯·帕特罗推着女儿苹果在肯辛顿公园里散步，再一转身说不定就看见了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哈罗德·品特，运气好还能撞见从爱丁堡南下的J.K.罗琳。他们都住在这片英国最富裕、最优雅，全球房价最高的社区里，左邻右舍不是世袭贵族，就是资本娱乐造就的新贵。

新老贵族之间的邻里关系并不是和谐的。11月14日，肯辛顿和切尔西社区委员会拟定的一份禁令对外公布，中心内容是禁止“外人”入住。禁令中还包括一些规定，如强制性要求开发商把所有新开发的房子卖给当地居民和他们的家庭成员，强烈反对有钱的银行家、商业大亨在此二次置业。制定禁令，是为了保护老住户家庭的子女不被“排挤”到房价便宜、却极不益于健康的郊区去（老居民的偏见）。社区委员会主席丹尼尔·摩兰生硬地说，我们不欢迎已经在乡下有了豪宅的银行家、外国亿万富翁与我们做邻居。

摩兰称:“新贵阶层到这儿匆匆一瞥，马上就决定要在这里买房，却只是为了方便妻子来骑士桥街购物，一年只住几天，结果哄抬了房价。再加上开发商的项目向富豪的需求倾斜，老住户的子女承担不起巨额的房价，只能搬离这里。”如果限制“外人”购房，市场就会得到平衡，房价自然会下降。丹尼尔·摩兰是肯辛顿和切尔西区的老住户，在保守党内担任评论员，他还借助自己在政治圈内的关系网，游说政府将这项禁令立法。

肯辛顿和切尔西区位于白金汉宫、梅菲尔区以西，也就是所谓的“西区”，是伦敦最有魅力，也是最具有英国传统的地区。200年前，这里还是农村，19世纪初艺术家们开始在此定居，形成一个先锋派村落，王尔德、约翰·辛格·萨金特、马克·吐温、艾略特等人都在此居住过。在19世纪初的伦敦城市改造中，肯辛顿和切尔西区成为贵族群居的社区，修建起数量众多的剧院、博物馆、俱乐部和海德、肯辛顿、荷兰三个大公园。20世纪，时髦的艺术家、设计师带来了时尚气息，玛丽·匡特、维维安·维斯特伍德的第一家时装店就开在这里，各大奢侈品牌的旗舰店几乎都集中在这儿。

除了风格多样的老房子，肯辛顿和切尔西区还有数量众多的私家花园，绿地多得惊人。伊丽莎白女王的父亲没有继位前，一家人就住在区里的皮卡迪利大街。肯辛顿公园里的寝宫，则是王室主要成员的住所，女王妹妹玛格丽特公主、戴安娜王妃生前就住在肯辛顿宫。这个区是真正富有的人居住的地区，居民的成分除了皇亲国戚，就是外交官、文化名人、政治家、世袭贵族。最新统计这里的居民人数达17.44万人，他们仍然是全英国最富裕的人群，平均年收入3.1万英镑，而英国人均收入只有1.8万英镑;只有19%的居民通过国民免费医疗系统看病，是英国最低的地区;居民的平均寿命却是全英国最高的，男子平均寿命80.8岁，女性达85.8岁。

富甲天下的外人们

( 在“西区”经常能看见明星们消费购物 )

很自然，肯辛顿和切尔西区成了俄国新富豪、娱乐明星、商业大亨、阿拉伯王室成员等人在伦敦的首选居住地。俄罗斯石油寡头罗曼·阿布拉莫维奇在肯辛顿区的贝尔格拉维亚买了房子后，他的同乡、铝业大亨奥列格·德里帕斯卡很动心，加上每周要乘私人飞机来伦敦经济学院上课，于是花2500万英镑在阿布家附近买了宅子。德里帕斯卡摄政风格的房子，是国家一级保护建筑，前主人是著名的保守党议员Henry Channon。这栋房子建于19世纪20年代，原本是为王室成员和外交官们设计的俱乐部，以豪华宽阔的楼梯、奢华的内部装饰风格著称。20世纪三四十年代，这里是伦敦最时髦的沙龙，出入政坛、社交圈的名流如过江之鲫。

外国裔的富豪们最青睐紧挨肯辛顿宫西边的一条街:肯辛顿宫花园路。这条街南北走向不到1公里长，两头被封闭起来，设了警察的检查岗哨，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要接受检查。警察只是草草行事，但气氛却表示这个街区里住的不是一般人。路两边种植了大量名贵树种，穿插着花园，35栋全球最贵的宅子就藏在浓荫中，逃过了路人的窥视。豪宅的主人有印度钢铁大王Lakshmi Mittal、文莱苏丹、沙特阿拉伯法赫德国王、中东酋长、美国制药大亨、F1老板、印度某邦的王妃、犹太富翁……这条街因而也被叫做“亿万富翁路”。

肯辛顿宫花园路关押过德国战俘，冷战期间是苏联克格勃在西欧的大本营，收留过逃亡的独裁寡头、封建君主，1994年一个巴勒斯坦女人炸了位于此地的以色列大使馆，很富有传奇色彩。它的地位相当于纽约的公园大道、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后两条街名气虽大，房价要便宜得多。公园大道上最贵的房子售价才1600万英镑，而Mittal去年4月在这里签了一个房屋合同，涉及金额便上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他花了7000万英镑，只能在18号宅子里住99年。

新搬来的富人们把肯辛顿和切尔西区抬到了全球最高:独立式住宅均价635万英镑（全国平均30万英镑）;半独立式住宅276万英镑（全国平均价18万英镑）;公寓为58万英镑（全国为17.5万英镑）。该区现有二手房产7118套，2004年修建了291套新住宅，其中258套为私人交易。仅2004年该地区房价就上升了10%。如此高的房价，不要说这里富裕老住户20多岁的子女，就是他们自己现在也未必买得起。

“作为伦敦的一部分，肯辛顿和切尔西区的角色在改变。现在住在这里的居民要么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要么是投资银行家。我们需要保持社区的多样性，这就是说老住户不能再被撵走。”摩兰说。有人总结道，肯辛顿和切尔西区的特点就是排外，而且一直执行到现在。肯辛顿和切尔西区有全世界最富活力的剧院，天天上演各种文化背景的剧目、电影，老住户却是全英国最坚守传统的一群人，有62%信仰基督教。

被破坏的社区传统生态

被禁入的外人中，不少是外国人，让事情有些敏感，尤其在海峡对面发生种族骚乱的期间。其实，根据今年全球价值观调查，在81个国家17.5万人中做出的调查结果，英国人的宽容度是最高的。就接受外来人口问题上，91%的人不介意和移民做邻居。肯辛顿和切尔西区老居民针对的并非移民，该区的少数民族达21%，是一个很高的比例——而是一切新贵。如果一个社区存在了几代人的生活方式、社区文化、邻里关系被“外人”破坏，老居民内心的不安是显而易见的。

新住进来的富人们神秘、低调。树和花园挡住了他们宅子的窗户，也遮住了他们的生活。窗帘终年都是拉下来的。他们的名字从来就没有出现在选民登记册上过，他们也无需行使选举权。他们在房产机构登记的名字是某个在英属维京群岛上注册的公司。这些人既没有兴趣参加邻居的BBQ派对，也不爱侍弄园艺、隔着篱笆和邻居聊天，更懒得参加居委会组织的业主活动。当然了，女王登基50周年庆典，他们也不会上街庆贺。他们只有一点为人共知:他们都是超级富豪。《泰晤士报》的专栏作家讽刺，只有在向工党捐了不该捐的钱物被曝光后，他们才会露一小脸。

而英国，是靠观鸟、漫步、狩猎、桥牌、制作果酱等各类俱乐部来统治的，俱乐部的成员多数是同一社区的邻居。社区里的宴会、聚会，为居民们织起了关系网，互相交流各种小道消息。在肯辛顿和切尔西区，大多数居民在这里出生、长大、成家，生活了一辈子，除了姓氏、家族封号不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学上的是韦斯伯或者拉德格鲁夫寄宿学校，中学去伊顿那十来所公学，大学必定选牛桥，毕业后进入金融城、法律界或舰队街。大家彼此认识，互相联姻，是一个完整的社交圈。外国业主不愿融入，本国富商一年只来住几天，破坏了这种社交文化。

“外人”还改变了社区的原有面貌。肯辛顿和切尔西区传统住宅基本有两种:独栋大宅，连排式公寓。现在，这里成了英国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于是独栋的大房子被分割成几家人合住的公寓，新贵们嫌爱德华风格、维多利亚风格、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住宅过时，对房子大动干戈，改头换面。

老住户们崇尚祖上传下来的“旧钱”，最无法忍受的是炫耀财富，偏偏靠庸俗贸易致富的新邻居又行为嚣张、粗鲁。摇滚歌星布赖恩·亚当斯在切尔西斥资1500万英镑买了土地，新建了一栋豪宅。住在建筑工地旁边，他的邻居起码有两年无法安生，视他为眼中钉是一定的。土地管理机构、开发商助长了新贵的粗俗。荷兰公园周围，原本是马厩和车库，由于土地开发殆尽，这块地1997年卖给私人房地产开发商。为了吸引外国富豪，开发商修了栋1.4万平方英尺的大宅，而英国家庭连排别墅平均面积是1150平方英尺。最新的业主，一个法国广告界大亨，还要把房子面积增加到2.2万平方英尺。肯辛顿和切尔西区内的一些土地产权归属“英王产业”，即英国王室通过继承得到的土地财产，在英国有近11万公顷，这些土地的收入必须在每一代君主即位时交给政府。肯辛顿宫公园街属于“英王产业”，其上的房产只能出租不能出售。“英王产业”托管机构一直努力打造这条街，好吸引外国富人。当旧的租期已满，他们会在全球寻找新的超级富豪，游说富豪们租这里的房子。这条街上有7个国家的大使馆，托管机构竭力劝说他们搬离，好腾出地方让明星们住进来。

要固守自己的传统文化、生活方式，这里的居民只能制定禁止令，好像他们位于马路对面的私家花园，为了不让路人随便进入，只能竖起很高的铁篱笆，把花园门锁起来。他们的禁止令被立法，遥遥无期。好在他们有钱，还能用钱捍卫权利。去年，亿万富翁、工党政府科学大臣森斯伯里勋爵花300万英镑买下了隔壁的房子，目的就是不想让麦当娜做他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