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

作者:陈赛

​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0( 2005年11月11日,北京奥运会吉祥物正式发布,与世人见面 )

“五个福娃,为什么全是吃草的,没有一个是吃肉的?难道中国人除了善良什么都不剩下了?”

韩国的奥运会吉祥物是虎,俄罗斯是熊,美国是鹰,都有一种向上的锐气和张力,但当代表霸气的龙娃被燕子PK掉之后,五个吉祥物象征的已全是柔软的角色。奥运吉祥物虽小,却难免要与一个国家的气质扯上关系。五个福娃能否代表中国气质?中国的气质到底是什么?能否得到民间的认同?中国人对这五个吉祥物的期待已远远超出一个可爱的卡通角色所能承载的意义。

官方没有公开递交到奥组委的3000多件作品,所以我们无从得知民间对于中国气质的想象是如何千差万别,但奥运会吉祥物的最终设计权无论落到谁的身上,都会是一个极沉重的担子,“众口难调,只要有60%的人为这个设计鼓掌,我就很满足了。”总设计师韩美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没有确切的数据可以表明有60%的人为这个设计鼓掌,但民间对这五个吉祥物的反应的确炸开了锅。支持者说,福娃代表了善良、和平的气质,很可爱,造型设计尤其体现了中国传统的色彩和韵味。反对者则对“五个小怪物”讥讽有加,没创意没追求,暮气沉沉,完全是老一辈的审美趣味。

几位年轻的设计师,他们对吉祥物的普遍期待是:前卫、时尚、简约、多一些创意的惊喜,至少要有趣和好玩。其中有一位设计师自投递作品之后,始终不知道其命运如何,等最终结果揭晓的时候,直感到一阵报国无门的悲愤,“我们身处一个老龄化的社会,你看那些评审组的大师和专家们,平均年龄都得在60岁以上,年轻人即使有能力和创造力,也根本没有机会走到台前。”年轻一代人与老一辈艺术家在设计理念、审美趣味上的冲突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刚刚结束的东亚运动会的吉祥物“柏柏”是澳门理工学院学生的作品,而且广受好评,但北京奥运会的吉祥物却太沉重了,中国形象,中国身份,奥运精神,不能重复,不能取代,还有各种各样的限制和忌讳,年轻人也许真的没有这样的承载力。

“韩老头每天7点钟就起来了,8点钟开始画画,一直画到中午吃饭,然后再画,我们在旁边看,那种感动是你无法用任何言语去表达的。”王东晟——奥运会吉祥物设计终审组的设计师之一,很动感情地对记者说。他在吉祥物的设计过程中是一个很特殊的角色,一方面,他是中国新锐设计师的代表,在角色设计领域是顶尖的人物,他的作品“兔爷”入围了终选的六个角色;另一方面,他直接参与了奥运吉祥物最终修改的全过程,也见证了新旧三代艺术家为这五个吉祥物的设计所付出的种种辛苦与不得已的挣扎妥协。“一个死过几次的人,最后还像顽童一样开朗,才有这样的承载力,风雨来了没有关系。”​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1

在采访过程中,不停有朋友给他发短信,指责他的“堕落”,王东晟只能苦笑,“这五个吉祥物,不同的风格,我们画了不下300张,有很时尚的,也有很前卫的,像用电脑画出来的挺线,很立体,是舶来品,年轻人绝对喜欢,但都毙掉了。为了把中国的感觉表现出来,我们就要用平面的东西,那种颜色溢出去的感觉,是一种无为的境界,是中国艺术上的一种独特。”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不管你时尚不时尚,最重要的是要把我们古老的几千年传统融合在一起,推到世界上去,让世界认识中国。”韩美林说。在闭关修改的画室里,他指着墙上五个福娃的设计稿,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新石器时代的鱼纹图案,宋瓷上的莲花瓣造型,青藏高原和新疆等西部地区的装饰风格,甚至伊斯兰教的建筑纹理,“这完全是中国的线条画出来的”。在五六十年代,《小蝌蚪找妈妈》是齐白石的原画,《大闹天宫》中的孙悟空是张光宇的设计,而《牧童》是李可染的原画,可以说,这是事隔多年之后,又一位工艺美术大师执笔设计一组卡通形象。无论人们如何褒贬,他们却是中国近20多年来最高质量的一组卡通角色。

吉祥物动画宣传片的总导演路盛章在6月中旬刚接到角色设计稿时,总设计师是谁还是一个机密,但他和他的动画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韩美林的手笔,那种强烈的装饰画版画风格,绝对是他的。“每个福娃乍一看都差不多,但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眉毛、眼睛、鼻子、刘海都不一样,连腮红也不一样。其实是很耐看的,尤其是当我们需要一格一格地画各种表情时,更能体会到设计师的功底。你看他好像各部分都是对称的,但其实都不是,稍不小心就会走样。”

“对于这五个吉祥物的命运,你最害怕的是什么?”记者问王东晟。

“我最怕的是,没人爱,也没人恨,温吞水一样不管不顾,那就惨了。”王东晟的脸上有一刻的迟疑,仿佛之前并未想过这个结局。当记者提到,“有人说那些吉祥物的头上好像小新戴了花裤衩”时,他反而有些兴奋起来,“如果有人讨厌他,倒是件好事。这说明大家有兴趣来异化他,愿意拿他来玩,而不是当神一样供着。”

在福娃吉祥物揭晓之后,王东晟接受搜狐的直播采访,有网友问他,“你们是什么时候给这些吉祥物赋予这么多精神的?”

“作为设计师,我们其实并没有赋予这些吉祥物任何精神。五环、五行只是一种官方说法,他们到底代表中国人什么感觉,还要看以后两三年内中国人怎么去赋予他内容,让喜欢他的人或者讨厌他的人慢慢去磨炼他,让他们慢慢派生出各自的性格。这样,五个福娃才会有生命力和亲和力,才能活下来,否则不到2008年,他可能就被人遗忘了。”

吉祥物能给人带来什么?崇拜和形象的安慰是第一位的。孩子会选择喜欢抱着谁睡觉,这是儿童在心里最早的选择;买了以后,把他摆在哪里,怎么摆,那是另外一种选择;动画师会有自己的喜好,比如他喜欢燕子,就会着重刻画他的性格……这就是演化的过程。

设计组还曾经半玩笑半认真地想象过这些吉祥物的Q版性格,王东晟相信民间会有更具创造力、想象力和娱乐精神的新一代人来延续这些故事,爱他恨他没关系,只要敢把他异化,就已经给他赋予精神了。但是,福娃到底能不能引起民间异化或者戏说的兴趣,恐怕还是拭目以待的事情。■​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2专访奥运会吉祥物总设计师韩美林

三联生活周刊:在设计五个吉祥物的时候,您考虑最多的是什么?好玩、有趣是第一位的,还是赋予他奥运会精神或者中国文化是第一位的?

韩美林:最苦恼的是众口难调。这个设计稿我们修改了五六十次,大修修了30次了,改稿改了好几千张。最重要的是要把民族性推出来,我们的多民族文化传统、13亿人口的热情、现在中国的状态,56个民族的心愿,把他推出来,把人类的爱推出来。我认为世界上最大的爱莫过于母爱,所以我把孩子推出来。

三联生活周刊:您在设计的时候,考虑到年轻人的审美趣味吗?网上有评论说这些吉祥物不够时尚。

韩美林:一个上海的评论家说,人家搞的是创新,韩美林搞的是创俗,他说得挺好的。我们就是要把中国民族的,民间的,我们身旁古老的,被遗忘的东西,重新展示出来。比如我们设计的小孩眼睛里那种彩陶的黑白光线的感觉,这些是很美好的东西,也是我们自己的面貌,我们要把这些美好的东西推出去。我们这次绝不推荐日本的时尚,也不推荐香港地区的时尚,我们是古老的民族,我们要保持自己文化的尊严。有些年轻人喜欢迪斯尼的东西,日本的东西,你说时尚吗?但那全是别人的东西啊。有一些年轻人,我们要把着他们做,他们的世界观是正确的,但艺术观不一定是正确的,艺术观是一辈子的修养,对生活的积累,对美的积累。时尚的色彩我也会用,我毕竟是艺术家,难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现在最时髦的色彩,最时髦的音乐吗?可我们现在的音乐就是香港地区过来的那些东西,最时尚的颜色莫过于日本、韩国传过来的,女孩的东西,这些东西不能代表古老的中华民族,更不能代表56个民族,因此,我用颜色的时候就要特别的明显,大红大绿就是我们古老的东西。

三联生活周刊:您怎么评价最终设计出来的这五个吉祥物呢?

韩美林:画到后来人都画糊涂了。其实,艺术强调个性、独立性,才能有自己的风格。什么都可以接轨,唯独艺术不能接轨,要不这个世界不好玩了,你是你的画我是我的画才好玩。这些吉祥物其实不能算是我的作品,只能算我的设计,里面有我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有别人指示的东西,但我尽量把自己喜欢的颜色、线条用上,这就叫合作。这五个吉祥物如果有60%的人鼓掌,我就很满足了。

三联生活周刊:您对几个吉祥物还是比较满意的?

韩美林:如果是完全由我自己设计,肯定会比这个好玩的多得多。但是,做不到了。

三联生活周刊:最开始是有龙和孙悟空的版本,后来改掉了。为什么?

韩美林:其实,整个设计室设计吉祥物的过程也就是一个观察社会各种嘴脸、各种面孔的过程。有人看上级的脸色,有人有自己的主见,龙这个问题就是争吵了很多次,一会儿拥护,一会儿说不要。所以,最后确定这五个吉祥物,有来自人民的,来自孩子的,来自专家的,来自领导的,更来自管我们的干部的意见。那些管我们的干部,世界观正确,艺术观不一定正确,却偏偏强迫我们用什么颜色,用什么造型,这个我们就不能接受的,干脆拿着我们的手画算了。这是很苦恼的事情。

三联生活周刊:其实,您是不是还是比较喜欢原先那一稿的创意?

韩美林:各有特点吧。后来又逐渐在丰富,最后还是把传统文化的东西都融进去了。

三联生活周刊:这五个吉祥物,您追求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整体风格?

韩美林:又中国又时尚。我们也想搞时尚,我们中间曾经把迪斯尼的线条用上了,但最后还是决定用毛笔。现在年轻人根本不会写毛笔字,全是电脑,这是不行的。我们还是要推中国的东西,古老的东西。我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个时候,我也不管你时尚不时尚,应该把56个民族13亿人口,我们古老的几千年传统融合在一起,推到世界上去,让世界认识中国。

三联生活周刊:这五款设计中,很多人第一眼只看出了熊猫,如果不用文字解释,您觉得别人能看懂那多么的深意吗?

韩美林:太直观了也不行。一下子全看透了也没什么意思。像藏羚羊的头饰里面是有蒙古的装饰花纹,伊斯兰的建筑风格,藏族的珊瑚珠,这些东西留给观众慢慢去品味吧。

三联生活周刊:在设计的时候您考虑到后期玩具开发的问题吗?这些吉祥物的头饰都比较复杂,做成玩具可能会很不方便。

韩美林:我根本没考虑玩具开发的问题,我不能涉及玩具开发的问题,我只管把这个东西设计得更好看更好玩,更多的艺术感觉。

三联生活周刊:历届奥运会您最喜欢哪个吉祥物?

韩美林:我觉得我们的是最好的。奥运会官员也说了,这是奥运会历史上最好玩的一套吉祥物。你说雅典的那个吉祥物,你说他代表国家呢?还是时尚?是土?还是美?不可能有一致的看法。■​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3——吉祥物宣传动画的制作幕后

“这个动画片怎么还停留在七八十年代的水平?”

“你傻呀,中国动画片水平最高的时候就在七八十年代。”

听到这段网友的评论,路盛章,这次吉祥物宣传动画片的总导演禁不住抚掌大笑。

虽然只有短短三分钟,但不得不承认,这段宣传片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这么富有灵气,而且纯粹中国风格的动画,在国内销声匿迹已经有很多年了。

乍一看,很多人以为,这部宣传片与五六十年代的《小蝌蚪找妈妈》、《牧笛》一样是水墨风格,但实际上,却全部是用剪纸剪出来的。记者在动画剧组的工作间里看到了一打一打的剪纸,成片的牡丹,缥缈的远山,细碎的竹叶,大朵的云彩,写意的紫禁城,以及五个吉祥物都是刻在不同纹理的纸上,然后拍摄的。美术设计与总监是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的教授周萍和从巴黎留学回来的路五云。周教授手中拿着一截剪成波浪形状的赛璐珞片,夕阳的光线透过赛璐珞片的缝隙,流泻出晶莹的水波,很美。

与以往的剪纸片不同,这些赛璐珞片在拍摄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光线的作用,刻意营造一种纵深的空间感和立体感,经过计算机的后期处理后,又在色调上铺陈了一种水墨的感觉,尤其是熊猫娃的那一段,南方竹林的阴天,仿佛自黑白水墨中浮出,充满灵气。

“我们一开始也考虑过直接用水墨来做,但韩老师设计的五个娃娃在造型上其实是装饰画的风格,很规则,而水墨是不定型的,会随意的溢出去,所以我们尝试了很多次,最后决定用剪纸来做”,周萍向记者解释用剪纸做动画的初衷。

“这五个吉祥物是完全按照中国的审美,以中国线条画出的东西,我们才有机会用这种民间的风格让它们动起来。”路导演说。尽管五个吉祥物头部的造型复杂,对动画制作来说添加了很大的难度,但他仍然着意安排了多个头部的特写镜头,将人们的目光集中到那些吉祥物极富民族色彩的头饰上,“我相信韩老师在那些头饰上花费了很大的心思,精华都在那里。”

根据路导演的介绍,这部片子前后修改了很多次,最初的创意是东方力量文化传播公司的田苗子竞标获得的,他担任了这次片子的执行导演和制片,后面的创意则由一个11人的创意小组不断完善。

3分钟20秒的动画,每分钟60秒,每秒24格,最后要输出5000多格的画面,加上中间无数次的改动,难以计算剧组最后到底剪了多少张纸,“手指全都磨破了,人也快成木乃伊了”,周教授开玩笑说,但是,那些画面即使在经过了计算机的处理之后,仍然仿佛保留了她手上的温度,显得干净而温暖。

当田苗子细细为记者解释那5000多格画面的制作幕后时,才发现,原来骨碌碌滚出来的熊猫球竟是全三维的,藏羚羊飞奔时扬起的金色尘土是三维粒子系统制作的,奥林匹亚遗址前的大柱子也是三维的,贴上了剪纸的纹理。

“你看的时候没发现吧?”执行导演田苗子问记者。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笑得很开心,“这就好,说明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与吉祥物的设计组不同,动画片剧组除了路盛章与周教授之外,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当五个娃娃动起来的时候,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俏皮被融进去了。火娃的激情,燕娃的轻盈,水娃的柔和,熊猫的憨厚,藏羚羊的灵巧……尽管只是一闪而过的几个动作和表情,但在张弛有致的剪辑风格、小小的视觉幽默,以及极具民族风格的音乐中,变得鲜活丰富起来。值得一提的是,担任音乐设计的是著名音乐人张亚东,他为此甚至不得不暂时扔下了《无极》的工作。

对于路导演来说,这部片子的制作压力之大,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为了这3分钟的动画,从6月中旬接到任务,他主持的40多人的剧组中,已经在中国传媒大学一个100多平方米的封闭房间里整整待了6个月。如今,房间已经稍做整理,但仍可以看到堆在一处的电饭锅、咖啡壶以及两张临时搭建的小床,最后几天,剪辑师基本没有出过这个大门,他自己也是夜夜熬到三四点钟。

“如果这部片子能够告诉世人,中国还有一批人在努力地用中国的精神来做动画片,而且能做好,那我们这次就算没有给中国动画丢人了。”路盛章告诉记者,他不停地揉着眼角,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疲倦中恢复过来。■​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4记者◎朱步冲

“设计者好像考虑得太多了”,毕业于电影学院的动画导演马军在谈到对五个“福娃”的第一印象时,语气里透出一些感叹,“虽然熊猫、藏羚羊、燕子这些形象很中国,但附加信息太多了,显得很繁琐,不符合吉祥物简单中创意突出的要求,与传统中国文化有些脱离,也不够时尚”。马军的好友、电影学院教师黄勇则更为直接,他认为一些吉祥物感觉很牵强,比如贝贝,感觉是为了单纯对应五环中的蓝色和水上项目而做的,并且设计者将太多的元素放在了吉祥物的细部,而整体没有特色,不好识别,他们的性格身份都靠一些装饰元素来实现,如果剔除头部的羚羊角、鱼头等标志,“这五个福娃就变成了很普通的卡通娃娃,卡通形象,尤其是吉祥物,应该具备醒目的整体特征,比如米老鼠的大耳朵”。

在许多专业人士看来,吉祥物应当是那种一眼就能被记住的东西,比如举着金牌飞奔的熊猫盼盼、悉尼奥运会上的鸭嘴兽悉德和针鼹米利,“它们表达的文化意识应当和它们的特征一样明显,无论福娃在设计中考虑了多少,但一个卡通形象首先要人性化,然后是可爱。”马军说,作为传统泥偶动画和老北京传统的狂热爱好者,他曾经依靠木偶动画短片《警察的故事》,获得电影学院“大冬瓜造型奖”。他说,“我感觉兔儿爷的落选很可惜,因为我自己想做一个反映老北京时代市井生活的片子,让它在被我们遗忘前能够以另一种方式生存下来。”

那么从商业角度讲,五个福娃是否算是一群合格的“奥运形象代言人”?曾经创作过CCTV动画频道卡通吉祥物“乔弟”以及“迷你”、“全知道博士”等卡通形象的北京英雄门卡通商业策划公司负责人晋慧说,作为企业、事件或产品形象代言人的卡通吉祥物必须简洁,能直观地表达主体的特性,而且在设计时必须回避各种各样的“禁忌”,不能出现消极,或者让人产生怜悯感。“五个福娃虽然很可爱,但缺乏运动产业需要的力量感,阳刚,而这一点,韩国汉城奥运会的吉祥物太极虎就做得很好。”不仅如此,随着电脑CG设计和三维动画的发展,晋慧感觉虚拟形象应该是未来吉祥物设计的大趋势,“亚特兰大奥运会的Izzy就是这样,因为虚拟形象能提供足够的塑造空间,而人物、动物等实体为蓝本的卡通人物太具体,本身已经拥有了太多含义。”

相对于这些“片面”的看法与批评,另一些业内人士则把福娃的诞生看作是推动中国动画产业发展的一个契机。中国动画协会副秘书长李中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福娃”的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授权和二次开发。根据国际奥委会提供的数字,悉尼与雅典奥运会以吉祥物为内容的纪念产品大约产生3亿美元的利润,所以北京奥组委提出25亿人民币的市场额还是一个比较现实的估计。“投资是第一个问题。”李中秋说,“一般动画制作公司也许会担心投资后,福娃的卡通形象仍然不属于自己,而卡通产业的投资周期长,投资额巨大的特征也会使其他行业采取观望态度。”根据晋慧提供的数字,一般制作一个吉祥物形象的周期大约是半个月到一个月,费用是15000元,而后期的延展,包括动态设计,制作不同的表情与服饰,则可能需要十几万元。

解决了投资与授权,接下来福娃可能要面对的就是令人头疼的盗版问题,“蓝猫系列算是中国卡通形象产业化做得比较好的,2002年的销售额已经有4亿人民币,但因为盗版,损失得很厉害,仅在音像制品一项,盗版产品的销售额就是正版的9倍。”李中秋说,“整个中国动漫产业的规模大约是9亿多人民币,本来这个盘子就不大,如果再不加强完善对盗版的监督和打击,那么任何一个卡通品牌都不能生存。授权,市场推广到监督这一条线就是欧美、日本卡通产业发展的秘诀。”的确,风靡美国的“丑娃娃”系列产品不过是一位33岁的商业艺术家大卫·霍瓦斯的神来之笔,而美国创办第一本日本街头时尚与卡通介绍杂志《TOKYOPOP》的斯图尔特·利维就从软银金融公司和三井物产等大型投资机构那里募集到了12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资金,而且在过去一年里,他还与美国传媒业巨人维亚康姆、20世纪福克斯和沃尔特·迪斯尼等公司达成了多项合作交易。作为中国动漫产业最贴近的借鉴对象,韩国卡通在1988年汉城奥运会之前,也面临不规范的局面。“正是因奥运会吉祥物太极虎的诞生,促使韩国政府在产品推广的同时,也对卡通产品授权制度进行了完善,对卡通设计和制造企业进行了扶持。”李中秋说,“所以现在韩国的流氓兔、Puca等卡通形象都可以通过附加产品业流行到全亚洲。现在中国全年动画片的产量大约是24000分钟,比韩国多得多,但是韩国动画现在可以做到样片与各类产品同步上市,投资方、制作方和政府都能通力合作。我个人希望福娃的诞生的意义不仅是中国拥有了几个能够让全世界知道的卡通形象,也希望能以此为契机使我们的卡通产业有一个得到法制保障、系统整合和培植的机会。”■​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51988年加拿大卡尔加利冬季奥运会的吉祥物由两只拟人化的北极熊组成,分别命名为Hidy及Howdy,这是奥运会吉祥物首次以一男一女成对出现。​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6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的吉祥物有三个:一只穿着雪靴的野兔Powder,意指“更快”;一只叫Copper的山狗,意指“更高”;一只叫Coal的熊,意指“更强”。​吉祥物不能承受之重7维罗妮·卡艾恩斯在《神话的历史》中说,动物常常具备超越人类的能力,而且能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与自然界和谐相处,所以动物是人类图腾崇拜的永恒对象。这话说得没错,比如Hello Kitty,这个没有嘴巴和任何故事情节,身高体重均为三个苹果的卡通小猫在诞生30年后,每年的销售额约为10亿美元,其业务涵盖了从移动电话到即食点心,共计15000种不同的商品。与对孙悟空或者鹰头太阳神贺露斯的崇拜一样,这个消费时代我们也在崇拜自己创造出的神,我们对于麦当劳叔叔、M&M巧克力豆、劲量电池小子、米其林轮胎人的崇拜,跟加州印第安萨满披着熊皮舞蹈,企图从中获取同样的力量的行为基本没什么差别。虽然雅典奥运会的两个大脚人形吉祥物毁誉参半,有环保团体甚至讽刺他们活像受了核辐射污染,但是他们的名字“雅典娜”与“福玻斯”却立刻能够让人联想到希腊的神话传说以及它伟大的城邦文明。由此看来,被T.W.阿多诺和马克斯·韦伯津津乐道的“祛魅”,并没有使我们这个世界完全摆脱超自然力量的主导,它们只是改头换面,成为了和我们一起游戏,被我们消费的伙伴和商品。大众媒体可以对这些古老神话传说进行随心所欲的拼贴与改编:比如《火影忍者》中的两位主角赤胴铠与自来也,其原形分别出自德川时代的著名少年剑客赤胴玲之助与镰仓时代民间传奇《儿童豪杰列传》;而阿帕奇和科曼奇两个凶猛的印第安部落,现在成了AH-64和AH-66武装直升机的代号。北欧的维京人,与风牛马不相及的野马、牛仔一起,为查尔斯·多兰这样的大亨和他们的NFL球队带来更多的胜利,上座率和ESPN的传播合同。图腾反过来要改头换面,以适应崇拜者挑剔的需要。今年8月,美国NCAA联盟还兴师动众地讨论,是否应当驱除那些“能够引起暴力行为联想与行为,或者种族歧视”的队徽、吉祥物乃至球队名称,具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打着“政治正确”旗号的现代猎巫运动并没有获得太多支持,伊利诺伊州印第安人联合会甚至发出声明,坚决支持伊利诺伊大学篮球队继续使用“酋长”队徽,因为它“体现了坚忍、勇敢与智慧”并“能唤起球员与公众对原住民历史和权益的尊重”。同样,在中国,《大话西游》仍然被某些人看作对于经典文学的不尊重或亵渎,而《红孩儿大战火焰山》中孙悟空的满口英文却没有引起什么争议,商业时代的图腾虽然可以被消费,却仍然充满着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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