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苍老的金鸡
作者:马戎戎第14届金鸡百花电影节上,主持人张国立把时下的禽流感和金鸡奖联系了起来。戏谑地对最佳男主角成龙说:抱这只鸡过海关,不用打疫苗。然而一些在座的参加者却都认为,这只诞生于1981年的、25岁高龄的金鸡已经生病了,最大病因就是苍老。
“没有明星”,使电影节12月9日的开幕式备受诟病。当晚到场的大多是田华、杨在葆等老一代电影艺术家,铺设在开幕式酒会入口处的“星光大道”被刻薄地说成“银光大道”。由于缺乏年轻面孔,台湾年轻女演员尹馨一走上红地毯,就被误认为是章子怡而引起一阵骚动。开幕式总策划苏叔阳当天终于发出了“这些明星是小爷爷、小奶奶”的怨言,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吴贻弓也对此表示出失望:“如果说因为手上有电影拍才不来还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没有电影拍也不来?”事实上,一直到11月12日颁奖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大批年轻明星和年轻导演才陆续抵达。12日早上,明星和部分导演下榻的万豪酒店终于出现了董洁、潘粤明等人,吃早餐时,已经待了两天的青年导演张扬环顾四周,叹了一口气:“终于有些年轻人了。”而8日晚上就到达亚龙湾的青年导演路学长由于安排下榻的酒店缺乏年轻人,干脆整天待在另一家酒店。他们笑称:“要不是这次的地点选在三亚,也许就不来了。”闭幕式上,最佳男主角授予了“巨星”成龙,成龙也的确成为当夜最璀璨的星光。但是或许成龙的答谢词说得对:我能拿到这个奖,不一定是我的演技好。
马俪文(左一)获得最佳女导演奖,金雅琴(右二)获得最佳女主角奖
事实上,为了增加电影节的吸引力,开幕式前电影节做出的种种努力确实是真诚的:不下双黄蛋、港台演员可以角逐最佳男女主角、国际影展首次评选观众奖等等很容易让人做出金鸡奖力图“返璞归真”的判断。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14届金鸡百花奖组委会主席吴贻弓在开幕式前的新闻发布会上一再强调:金鸡奖的评奖是对电影本体的、学术化的评奖。他拿出费穆的《小城之春》的定位来说明金鸡的重要性:《小城之春》当年上映时,不但票房惨败、连评论界都认为这是一部失败之作。但是众所周知,如今这部电影已经成为中国电影高峰成就的代表之作。及时对一部电影的艺术价值做出中肯的评价,这就是金鸡的任务。
从提名名单上看,一年来几部热门的青年导演的作品都获得了提名:陆川的《可可西里》获得了包括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编剧等七项提名、马俪文的《我们俩》获得五项提名;万玛才旦的《静静的嘛呢石》、刘浩的《好大一对羊》都获得了最佳处女作奖提名。所以,一般国内电影节经常问到的问题:“为什么这些电影都还没有上映过就获得了提名?”但事实上,对于很多青年导演来说,这是他们的影片惟一与大范围观众见面并获得评价的途径。《好大一对羊》讲述了中国西北部一个荒诞而又辛酸的故事:一家农民被扶贫了一只高级外国绵羊,并因此被树为乡里扶贫的典型人物;但养这只羊付出的高额代价,却活活地把这家人逼上了绝路。导演郑洞天对这部电影的艺术成就大为赞赏,认为它对社会问题的反映和思考非常深刻。但这部电影在“没有票房”的担忧下却迟迟未能上映,最终还未在影院正式上演就卖给了电影频道。马俪文的《我们俩》讲了一个极简单又温情的发生在女孩和80岁老太太之间的故事。在东京电影节上,这部电影的女主角、84岁的人艺老演员金雅琴获得了最佳女主角。但这部电影在国内同样未能上映。本次电影节上,《我们俩》作为国产新片展开幕影片放映,马俪文一直坐在剧院后面,她说,影片结束时,听到掌声,她几乎哭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同时来看她的电影。所以,郑洞天坚决认为,将这些电影列入提名名单,是本届金鸡百花电影节的最可圈点之处,因为这个奖或许会帮助这些电影走向观众。
但这只是“或许”。实际上,评奖还是平衡术,很多影片在平衡的结果下一无所获,比如顾长卫的《孔雀》和伍士贤的城市爱情电影《独自等待》。如果没有马俪文最终获得最佳导演奖、最佳女主角奖这一抹亮色,这一次的努力可能更多被“平衡”抹杀。所以吴贻弓说:“其实中国电影的三个奖项设置很合理:华表奖是政府奖、金鸡奖是学术奖、百花奖是大众奖。但为什么每个奖总是要受到别的奖的干扰呢?”但是对于这样的现实,他也只能在采访中连连叹气来表示他的无奈。
成龙获得最佳男主角奖
“平衡术”是金鸡奖的老问题,但这次金鸡奖中有什么不是老问题呢?金鸡奖担着“中国电影最高奖项”的重名,每次要涉及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金鸡奖的提名影片并非由制片方提送,而是各地影协推选。如何平衡各地影协的势力就成为一个问题。金鸡奖没有固定的举办地,而是在各个“城市”中辗转,如何与地方官员合作也是个问题。本次开幕式酒会就是一次不成功的合作范例。酒会由三亚当地政府投资,委托给一家民营公司运作,这也是组委会秘书长康健民提出的“产业化”设想的一部分。但按照康健民的解释,影协这边“完全插不上嘴”。开幕式一片混乱,走完红地毯后,评委突然发现,主办者竟然没为评委安排座位。几十位评委一怒之下集体退席。而由于缺乏经验,记者、嘉宾、明星全都混在一起,酒会进行到一半,主办方不得不拉起警戒线,使酒会名副其实地成为“圈里的聚会”。
这些都还不是金鸡最致命的问题。金鸡奖最致命的问题在于,它的评选完全无法影响电影市场对影片的取舍。独立、专业本来是金鸡奖的长处,但是康健民说的很明确:“学术独立在现在根本无法达到。在中国,电影节的态度依然是一种官方的奖赏态度,而不是为电影人服务的态度。”金鸡百花开幕式当天,小小的亚龙湾挤满了国内外近400多家媒体的记者。然而记者们直到开幕第二天才拿到电影节相关材料,此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评委有哪些,活动应该怎么安排。而更令记者们失望的是,除了国产新片展发布会、提名作品新闻发布会,他们基本上无法通过公开渠道接触到任何著名嘉宾和参赛、参展的主创人员。因为除了国产新片展的开幕片《我们俩》之外,主办方没有按照国际惯例在参赛影片放映之后安排主创人员与观众的见面会。
《我们俩》剧照
所以目前金鸡奖的地位非常尴尬。既无法做到学术上的独立公正,又无法提供商业上的指导作用。导演张扬的新片参加了“国产新片展”。但对张扬来说,这根本是件无用的事,因为《向日葵》早已过了宣传发行期,即使参加展览,甚至即使得了奖,发行方也不会把片子再重新发行一遍,而在国际上,获得大奖的片子一般会得到二次发行的机会。对于一定要各地影协推选的规则,张扬感到疑惑不解。他想知道金鸡奖为什么不能规定一个期限,把一年间几月到几月上映的片子一律拿来评选。
在采访中,保利博纳电影发行公司的老总于东谨慎地将获奖的意义归结为“电影人的相互取暖和相互鼓励”。但在香港电影人吴思远看来,社交意义可能才是金鸡百花电影节现在惟一的意义。“没什么作用。”他说。他来参加这次电影节,就是为了见见平时见不到的朋友,联络联络感情。而于东则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归纳为“度假”。所以,吴贻弓才会说,现在的金鸡:“形式大于内容。”他说他非常怀念“金鸡”刚办的时候,那时候评奖过程非常朴素:“评委一亮相,就去看片子了,然后就是评片子,评出来的结果大家都相信。”
《静静的嘛呢石》剧照
《好大一对羊》剧照
但无论如何,金鸡百花电影节还是有作用的:普及电影文化。三亚原本只有一个三厅的电影院,为了迎接金鸡百花电影节的举办,新盖了一个四厅电影院。尽管放映参赛影片和参展影片时,每个厅的观众大多是影院的保安。但从某种角度上看,这也是一种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