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杰:从生到死就是一部电影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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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佛7年间,李连杰连番遇到几次大劫:去年印度洋海啸时他正在马尔代夫,一手搀着阿姨,一手托着女儿,水再高一点就会将他淹没;今年拍《霍元甲》时,从高处摔下;去西藏修行时产生了严重的高原反应;最近的一次是南亚大地震,他在参拜大宝法王返程的路上,幸好离震中远,才没有出事。这四次危险,一次是因为电影,另外三次都是在修行的途中。

这些劫难反而坚定了李连杰学佛的决心,他在接受采访时就戴着一串很长的佛珠,还在美国参加过为期十天的苦行僧训练,不能说话不能乱动,那些对明星非常好奇的修行者碍于规矩不能向他问东问西,非常难受,让他也不禁得意。有消息说,《霍元甲》将是他最后一部武术电影,他最近的计划是拍一部佛学纪录片,在片中他将以记者的身份出镜。来北京的目的也是为了一个叫“一基金”的项目,号召大家一人捐一块钱,这和成龙最近做的事倒是很接近,他也搞了个“零钱基金”的项目,邀请了许多女明星参加,而且说女星的数目会越来越多。李连杰先在基金里投进了50万元,他解释说这是老婆利智给他的,今后还会从《霍元甲》的发行收入中再捐50万。利智近年来和他一样皈依,前一阵还因为在上海的寓所里烧香引起了警报长鸣,淋了利智一头水。

虽然不肯为别人题字,坚持说自己没上过初中,字太丑,可是只要一提起人生感悟,李连杰就如上了发条一般精神抖擞、滔滔不绝,比大多数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健谈得多。在北大演讲时他也强调自己没有学识传授给大家,有的只是人生经验的分享。他每讲两句话就要笑一下,不是微笑,而是笑成菊花状,还要附上强烈的肢体动作,每个问题都会绕回到哲学思考上,佛学似乎给了他很大的慰藉。初到香港时,李连杰就以俭朴闻名,他的一身衣服、鞋帽加在一起不会超过1000元,在访问中他也一直强调自己多次做一个实验,就是东西在自己手里时,没人知道,而当他送给别人后,人家会说“这是李连杰给我的”,“因此,平时我不过是个保管员罢了,只有把东西送出去了,才能证明是自己的”。不知生活中的他是不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过从表面上看他确实穿得很随便,嘴上起了干皮也不在意,对自己的外在形象已经无所谓了。

三联生活周刊:一直都有消息说,《霍元甲》是你最后一部武术电影,是因为体力上的不许可还是觉得武侠电影已经衰落了?

李连杰:我说过无数次,在《霍元甲》里重复这个话题,动作、功夫、武术是不同定义,我在42岁时要通过武术讲的内容都讲完了,通过武术能做到什么?暴力、家庭、感受都通过这个电影讲了。所以以后再拍电影就完全不会用武术做主题去探讨,从这个角度,这是最后一部武术电影。比如说《太极张三丰》是讲武术的电影,通过武术悟到亲情、友情,但是别的动作电影中武术只是配菜。

​李连杰:从生到死就是一部电影1( 电影《狼犬丹尼》剧照 )

三联生活周刊:你多次说过,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你上部电影《狼犬丹尼》中有大量的暴力场面。

李连杰:我喜欢《英雄》是因为它的角度,一般动作电影就是一个人受到压迫,通过武功保卫城市、国家、家庭,通过暴力解决问题。我的想法已经转变,《狼犬丹尼》里用他的肢体可以打败二三十人,但他不知道亲情、友情、责任,故事是通过友谊、爱情、家庭把他拉回到人性,原来他是在狗一样的世界,不知道别人的感受。《霍元甲》是重复这个观点。西方记者经常问我:没有了暴力,动作电影怎么办?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这几个中国人一直重复暴力,因为暴力而变成英雄;不想中国人给人的印象是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这不是惟一和最好的方法,我要通过商业电影传递“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这个讯息。武力只能征服别人的身体,只有爱、慈悲才能征服别人的心。

​李连杰:从生到死就是一部电影2( 电影《霍元甲》剧照 )

三联生活周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顿悟到这一点的?

李连杰:1996年吧,以前我总把外在的人当作对手,在运动队里要拿冠军,进入娱乐界也有对手。真正要超越的是自己,外在的人永远超不完,因为永远有新生力量。超完中国有亚洲、有世界。你有钱,有人更有钱,李嘉诚也会遇到比他更有钱的人。物质不能满足内心饥渴和需要,什么是想要的,什么又是需要的,最想要的未必是你最需要的。于是我开始从宗教里寻找能使人内心纯净的、快乐的本质在哪里。

三联生活周刊: 《霍元甲》你是最大的投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是你投入最大的一部电影呢?

李连杰:不能这么说,《狼犬丹尼》就没有美国公司肯做,不符合商业规律,吕克·贝松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才会坐下来,不理赚钱这回事。电影有两种:打工和为理想去拍,后一种是违反市场操作的。在我看来,人生是圆形的,或是波浪形的,什么是辉煌?必须有个坐标,我没有这个坐标,心里有坐标就是痛苦的开始。全世界的观众,会给同一个东西不同的答案。有人喜欢方世玉,有人喜欢黄飞鸿,也有人爱《中南海保镖》,我不可能满足每个个体,只能做到问心无愧。

我也没有中心,一旦有中心会有自我的角度。这样你是矛,别人就有盾,你是A,别人就是B,我要的是关怀世界的中心。

三联生活周刊:很多影迷为你当年离开香港惋惜,又为你的回归(回上海拍《霍元甲》)而高兴。

李连杰:(离开香港)是很正常的发展过程,中国文化非常好,我不希望在家里抱着精华别人不知道,一定要走出去,让全世界知道。重复自己是毫无意义的,拿了5年冠军总会被别人干掉,总统干4年还要重选呢,我要到新的环境挑战自己。小的时候拍电影是为宣传武术,现在早就过了那个时期。根本没有了不起的大家、英雄,人类文明史5000年,详细记载的有两千多年,多少军事家、哲学家?某个行业因为多种因素造就一个不错的人,可是在历史长河中你算哪根葱,极不起眼。你要是自我膨胀,就是最大的傻瓜。个人极其渺小,又极其壮大,渺小在于经历,壮大是把你的爱播撒出去。

我希望年轻人有OPEN的胸怀,到底是家门口有个喜欢的电影,还是让全世界了解你的文化。本来我手头有二三十个故事,之所以拍这个是因为看到一条消息,说2003年中国有28万人自杀,所以我就想讲一个人是怎么战胜自己的故事。比如这次回来拍戏,正面报道说我回来了,负面的说我在好莱坞混不下去了。我希望我们的文化到全世界去,不要把目光局限在过去。假如打分是从零到一百,我了解这个规则,得到哪个分数我都开心。

三联生活周刊:说到自杀,那你有没有过想自杀的时候?

李连杰:想自杀倒没有,痛苦有很多。外国人整天问我,我回答说人生没有最字,没有最痛苦的时候。生命是圆的,如果比较必须有个点。那一刻很痛苦,不久就会忘掉,生命在运动中,年轻时的痛苦和30岁的痛苦不一样。我看到痛苦和快乐才会寻找心灵的安宁。打击倒是有的,《少林寺》刚拍完时,腿断了住院三个月,医生说我今后最好的结果是可以走路,那时打击很大,人家告诉我可以给我个三级残废证,靠领生活补助过日子。后来拍《少林小子》时为什么是群戏呢?因为我的腿刚好,不能打戏太多,所以要让别人打。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修行在你的生活中占有多大比重?

李连杰:每天都是修行,后来发现没有生活离开修行。修行的这七八年里,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我40多年的人生经历,通过武术体会到对待人生的观点。我希望中国动作电影不仅在唐人街的录像带中能找到,而且在巴黎的每家电影院都能看到。从生到死就是一个游戏,一部电影,不同阶段演绎不同角色。我知道生命过程是演戏,以旁观的心态就不会觉得痛苦。如果我进入角色,会被虚幻角色迷惑,就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