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是要还的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小于）
( 电影《残花》海报 )
比尔·莫瑞的脸让人想起巴斯特·基顿的脸，后者是默片时期最伟大的喜剧演员之一，成就不在卓别林之下。基顿身手敏捷，经常做一些高难度动作，甚至影响到后世一些动作片明星，包括成龙。但最能代表基顿这个人的，是他那张毫无表情、跟凝固了的水泥一样的脸，无论是面对美女，还是面对万丈深渊，都是一副样子。基顿为自己找到了标志，电影公司也希望他保持下去，连合同上都写着只要是在公共场合就不许他面有表情。比尔·莫瑞也没有表情，从《迷失东京》、《海海人生》，到最新的《残花》（Broken Flowers），他硕大的头偶尔会稍微侧向一边，但脸部始终保持不变。他不能跟基顿一样用极端丰富的肢体语言，那这样一张脸，如何去传达最细微的感受呢？
偶尔一刹那，比尔·莫瑞脸上会出现锋芒一样的变化，一闪而过。《迷失东京》中，比尔·莫瑞扮演的过气美国男演员与日本导演完全不能交流，他越来越烦躁，始终克制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一股怨毒凶狠的表情“唰”地浮到面上，但瞬间也就消退了。如果比尔是个与金·凯利一样五官乱飞的演员，那一瞬间的表情就会被忽略掉。所以后来金·凯利试图扮演严肃的角色时，第一步一定是洗干净自己的表情。
这次比尔在吉姆·贾木什新片《残花》中扮演一位老年唐璜，唐·庄斯顿。唐最后一任女友离开了，他天天坐在沙发上，想伸手去拿点什么，但半截又改了主意，把手又放了下来。这种脑子仿佛空了一样的状态被一封粉红色的匿名信打断，来信说一个19岁的男孩要找他寻父认亲了。唐年轻时风流倜傥，怎么知道这个孩子是哪一个前女友生的？唐的邻居云斯顿是个业余侦探，他给唐出了个主意:既然这信是用粉红色的纸写的，那不妨给每个要拜会的女友一束粉红色的花，看看她们反应如何。唐接受这个建议，然后租了车上路。
莎朗·斯通，许久未见。拍《本能》续集的事情已经说了好多年，连男演员都换了几茬，再不拍，恐怕女主角关键时刻都要用替身了。莎朗·斯通是少数女演员，你在提到她的时候想到她还拥有智慧。这次，她扮演唐一个不太如意的前女友之一，美貌尚存，但深情落寞，丈夫是赛车手，死于比赛事故。虽然看到唐时，她温柔地笑着叫他的名字，一看就是旧情未了，但也问他——你来干什么？明显孩子不是她生的。
唐遇到的另一个女人才叫绝，这个女人没有儿子，不过生了一个女儿，叫洛丽塔，这个女儿不止是名字与那个世界上最著名的继女一样，连作风都毫无二致，她刚刚发育的身体套在粉红色的睡衣里，冲唐媚笑，想在这位过气唐璜身上证明自己女性的美丽。这段戏太滑稽了。
在男女关系上，《无间道》里面的名言同样适用，那就是: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唐挨了一拳，这也难怪，他要找的是往日风流韵事的痕迹，难免惹到那些女人现在的男人。
唐的旅程，找儿子的来源是最表面的理由而已。这些不同的女人实际上就是唐的过去，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过去的时间都去了哪里，在这些女人身上都可以看到。贾木什找来几个非常棒的女演员来扮演唐爱过、或者说耽误过的女人:莎朗·斯通、杰西卡·兰格、弗兰西斯·康罗伊、朱丽·黛比以及蒂尔达·斯温顿等等。美国影评网有一篇文章，精确总结了“唐之旅”:他不是在寻找正确的答案，而是正确的问题。只要问题有了，自然可以去找答案;但如果问题都没有，跟唐在影片刚开始时的状态一样，那还能指望什么？
早先一本小说里说好女人是男人的一所学校。其实女人都是男人的学校，坏女人也不例外。唐的女友们在多年后仍然起着“学校”的作用，她们过去的青春，现在的生活，多年后看唐的眼神，仿佛剥掉他心上的茧。到片尾，唐仍然是没有表情的样子，但他的心已经软和多了，至少知道别人也是存在。唐同样是一面镜子，照出女人生活的忧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