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湖,从防汛工程到城市景观

作者:贾冬婷

(文 / 贾冬婷)

​星海湖,从防汛工程到城市景观0

被扩大的防汛工程

银川一路向北,沿高速公路走一个多小时,就上了一条宽敞笔直的“山水大道”,远处是灰蓝色的贺兰山,近处是渐次展开的水面,一眼望不到对岸,这就是星海湖了。进入“山水大道”,就等于进入了石嘴山市的中心区大武口,早听说石嘴山是有名的“塞上煤城”,然而,这样湖光山色的开始,颠覆了记者之前关于煤城的想象。

“这儿原本是片沼泽地,附近污水厂的污水、垃圾、电厂的灰尘,都倒入其中,臭气熏天,蚊子苍蝇到处飞。出入银川,每次经过这儿,都要捂住鼻子快走。前几年曾有个英国人来考察投资,路过这儿,丢下一句‘不适合人类居住’,走了。”73岁的王顺昌大爷说他私下里早有了在这片臭水沟上造湖的念头,想了十几年了。2002年,王大爷寻思着画了张理想中的图,水面上7个亭子,取“天上北斗星,地上7星湖”之意,揣在口袋里。“一次和老伴一起去附近的青山公园溜达,正好碰上几个搞规划的人,还被他们拿去作为参考了。”王大爷眉飞色舞地说,从2003年12月湖开挖之时,他就三天两头跑去看。

最初,这是一项防洪工程。石嘴山市位于贺兰山东麓洪积倾斜平原上,贺兰山山势陡峭,基岩裸露,山洪暴发频繁。1953年就从山西太原赶来“建设大西北”的王顺昌讲起亲身经历的几次大洪水,还历历在目:就像猛虎下山,所及之处,人、羊都被卷走。有一次他工作的工商银行的金库被淹,王顺昌和同事一起在金库抢险,一个同事受重伤。这样的大洪水从石嘴山建市一开始就伴随着,1954、1955、1970、1975、1976、1982、1992、1994、1998,最近的一次是不久前的2002年,石嘴山市府所在区大武口4片受淹,大桥和铁路都被冲断了,一个多月不能通车。

“穿城而过的平罗火车站、汝箕沟铁,几乎成了洪水的第一道屏障,洪水来了首当其冲被冲毁。”石嘴山市副市长郑忠安对记者说,“石嘴山因煤而建,因煤而兴,因煤而衰。上世纪70年代,建了洗煤厂、905厂,先有工矿区,后有城。一开始,洪水只威胁到企业,防洪是企业的事,但随着城市的逐步扩大和发展,整个防洪要求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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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频发的洪水面前,80年代确立的18.24平方公里滞洪区和7.2平方公里调洪库的防洪功能已经不能抵御洪水。2001年,石嘴山被纳入了黄河管理委员会所设立的13个重点保护城市之一,2003年,自治区水利厅批准了大武口防洪一期工程。根据这一规定,整治后的蓄洪能力将达2300万立方米。

“防洪工程只是承接蓄水量,不重视景观,一般在城市边缘。而星海湖正好位于石嘴山新老中心之间,要考虑城市景观。”石嘴山水务局副局长杨金福说,市里提出要将单一的防洪工程延伸为多功能的城市景观,在宁夏构建“山水园林城市”的要求下,让石嘴山能“显山、露水、透绿、通畅”。郑忠安说,石嘴山是个典型的移民城市,“星海湖”就取“五湖四海、群星灿烂”之意,数数它过去的名字,有滞洪区、煤泥湖、灰湖、三湖、东湖⋯⋯也可以看出它演变的过程。

“并不增加多少投入。在防汛工程把淤积泥沙挖掉、筑起堤坝的基础上,景观工程只需做些绿化,加些亭台、假山做装饰,就好了。”杨金福说,“比如这些小岛,正是用挖出来的淤泥堆积起来的,上面再种上芦苇,不增加垃圾,又有了自然景观。”杨金福说,规划为期5年的造湖工程预计花费1.6亿元,希望中央能解决70%,目前已花费1000万元。

夕阳西下,一望无际的湖面平整如镜,芦苇丛轻轻地飘,很美。只是湖边没什么人,这样的安宁越发显得空旷。

“搞这么大的湖出来,谁来旅游?谁来看?”出租司机小谢却觉得造湖不太实惠,“湖好是好,可老百姓有点累。要我说,用5年时间挖湖,不如用5年时间修路。我开车有体会啊,除了朝阳街、青山路这样的主干道,里面小一些的街道好多都坑坑洼洼的,不好走。”

精打细算的一笔“水账”

7月30日,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路面上,小谢很兴奋,他说,这种在其他城市很常见的夏日雨水,石嘴山却是近两年才多起来,以前,夏天雨水稀少,冬天甚至不降一场雪。

民间曾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宁夏川,两头尖,东靠黄河西靠贺兰山,金川银川米粮川⋯⋯”自秦代这里就河渠纵横如织,故有“天下黄河富宁夏”之说,但近年来“72连湖”大多用作耕地,黄河上游来水严重偏枯,灌区接连遭遇“水荒”:2002年冬灌时,全灌区约有180万亩农田没能正常灌上黄河水;2003年春灌时缺水达12.3亿立方米,自治区被迫强制压缩30多万亩水稻。据水文资料显示,石嘴山市年均降雨量不足200毫米,蒸发量却高达2000多毫米,加上黄河过境分配水量,人均水资源占有量还不足700立方米。

根据2003年《石嘴山市防洪规划》,约用5年时间,在这里要开发整治出一片总面积约43平方公里的星海湖湿地,约为西湖的5倍,其中开辟常年性水面20平方公里,除去2300万立方米的防洪库容,死库容部分可蓄水,共需水量1500万立方米。人们不禁要置疑,水从何来?

“一定程度上说,建星海湖,打造水循环的闭合系统,正是为了解决缺水问题。”郑忠安副市长说,二者并不矛盾。

“首先,建湖给山洪找了条出路。”郑忠安说,山前雨洪水是最重要的蓄水来源。以往,洪水经滞洪区、调洪区之后,就直接排入黄河了,按平水年水量测算,这样流失掉的水每年为2048.4万立方米。现在将原来的滞洪区改为拦洪库,将调洪区改为滞洪区,又增加了分洪区,洪水的级别从20年一遇改为50年一遇,提高了防洪能力。利用防洪库容之外的死库容,又可以减少洪水外排量,将丰水年的洪水拦蓄住,可以调节农田灌溉和城市绿化。2004年,山洪水补给的湖水量为400万立方米。

其二是大武口污水厂处理后的城市用水,一般来说,城市建污水处理厂主要是为了环保,而石嘴山因为缺水,1998年建厂初期就确立了要资源化利用,用于城市生活和绿化。现在的大武口污水厂实际处理能力为每天2.5万立方米,这样算下 来,每年处理过的污水可达912万立方米。因季节不同,冬天处理为中水,夏天则可利用生物氧化塘,成本大大低于中水处理的7角钱一吨。

其三是第二农场渠水。过境水量约每年8000万立方米,可用水量最少220万立方米。降雨期农田不需要灌溉时,可将水存于湖中,在旱季,则可以反过来补充农田灌溉。“一般情况下,灌溉抽黄河水,而今年天特别旱,6月是最旱的月份,水不够,抽清淤后的湖水,抽了25天,大概抽去70万立方米。”大武口区工农大渠管理所所长徐明宝对记者说。

还有西南面的三二支沟。三二支沟承载上游灌溉排水,年径流量在4000万〜7500万立方米。可用水量按1/3计算,年均可取水1900万立方米。

“每年蒸发损耗900万立方米,抽灌农田、森林公园大概要用掉180万立方米,这样,每年的损耗量大约是1080万立方米。这些缺口是可以通过上述水源补上的。”郑忠安说。■

塞上煤城的转型困惑

贺兰山在石嘴山市的西北面展开,连绵起伏如万马奔腾,据说,“贺兰”就是蒙古语里的“骏马”之意。在这座几乎寸草不生的灰色石头山下,埋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尤以煤和硅石居多,这也构成这个城市的兴盛之源。

据王顺昌大爷回忆,他1953年刚来这儿支援大西北的时候,石嘴山就有几户农民,周围全是草,“牛在草里都找不着”。还有狼,有一次,他向邻居借马骑,第二天起来发现马就只剩一张皮了,“被狼吃了”。几乎同时,146队勘测出这山下有煤,于是,从东北调工人,开采煤矿,在地面上建起土窑洞,人慢慢多起来,又有了银行、税务所、修自行车的⋯⋯成了银北的小集市,1960年建市,因煤而兴,被称为“塞上煤城”。

市长郑忠安说,“在原来市政府所在地、现在的惠农区形成了石嘴山、石炭井两大矿区,随之而来电厂、钢厂,煤炭基地,几个企业带动了城市的兴起,这也是石嘴山最早的‘老移民’。随着煤的大量开采,储量在逐步减少,废弃的矿井形成塌陷区,矿区周围已不适合城市的长久发展,1973年,市政府移至远离山边的大武口区,又有一批‘新移民’来到石嘴山,随之带来了一批企业,905厂,洗煤厂,基建公司,一个新城建设起来。”

从“新城”回到“老城”,在路上就会明显发现钢厂、冶金厂、电厂等逐渐多起来,都是与矿产资源相关的企业。到了原来的市政府所在地惠农区,记者发现到处是灰蒙蒙的房子,狭窄的街道,因矿工聚居,显得比大武口要拥挤些。一矿附近形成一大片采空沉陷区,地下水形成的湿地中,挤挤挨挨的房子像漂在水中,因地势倾斜,很多房子已有明显的纵向裂缝,摇摇欲坠。“如果山洪再来,就很危险了。你看这两边的铁路,加固好几次了。”附近的矿工说。

在附近的黄河岸边,地基吊车林立,正在进行沉陷区搬迁住宅工程建设,两年后,6000余户沉陷区矿工及其家属将整体搬迁至此。石嘴山市共有72万人,除去35万农村人口,矿工及其相关家庭占城市人口的一半以上。让矿工搬离危险地区或许容易,但长期依托在煤炭之上的经济和社会结构却没那么容易转型。

“一开始,大量采煤,但因交通限制,往北是内蒙、山西等产煤地,往南,包兰铁路的运力有限,煤运不出去。后来,建电厂卖电,但北有内蒙、山西的火电,南有充足的水电,电也卖不出去。目前,依托23.6亿吨的煤炭探明储量和42.7亿吨硅石预测储量支撑,石嘴山市主要发展以煤、电为基础,冶金、机械制造、化工等高载能行业,但依然没有很好的收益,而且,现在这些高载能行业也遇到瓶颈。”郑忠安说。

石嘴山市国土资源局煤炭科负责汝箕沟煤矿的几个煤窑的监督管理,汝箕沟煤矿盛产一种优质无烟煤,被誉为宁夏“黑宝”的太西煤。王科长对记者说,因市场需求大,其分管各矿都在加大马力开采,而且,多数卖初级产品,深加工程度低。若按照发展规划,太西煤每年的开采量应该在450万吨以下,而现在的实际开采量达600万吨,照此速度,现有的3.8亿吨储量只够开采40〜50年。

汝箕沟煤矿是石嘴山各矿区的一个缩影。目前,该市已探明的23.6亿吨煤炭储量中,保有量为18.39亿吨,水下、路下、建筑物下不宜开采的煤炭占了大部分,剩余可开采的仅有7亿吨左右,平均还可开采50年左右。而一份来自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协的提案显示了硅石破坏性的开采,“由于采厚弃薄、采富弃贫、采中留边、采易留难等现象普遍存在,造成资源利用率低。矿山企业之间互相压价,无序竞争,使硅石资源应有的价值体现不出来。”

如何避免“矿竭城衰”?一方面是资源日益枯竭,一方面是国家宏观调控的限制,高耗能行业的生存夹缝越来越狭小。“以前只是上游产品,附加值低,变相卖资源,现在则在逐步拉长产业链,往下游走。比如电石,现在可以生产PVC、乳酸,以及农药。在滨河工业园区、一期投资10亿元的PVC项目已经上马。”市经贸委经济运行科科长潘发对记者说。

“难!”市发改委副主任项立华坦陈,因绝大多数工业都系在煤炭上,转型的出路一直在苦苦探索。“而且,石嘴山没有区位优势,人才也在渐渐往东南飞。”

“看这几棵毛白杨,是我种的,7年了。”站在北武当庙顶,郑忠安副市长指点着下面的“森林公园”,“你看,和南方、东北相比,我们这能叫森林吗?但这是我们心目中的‘森林公园’,因为这是一棵一棵从满是石头的戈壁滩上建起来的。”

“开春的时候,每个单位有一个月义务劳动,挖树坑。至少挖一米见方的坑,一米深,拿镐把石头一块一块掏出来,把土填进去,把树种上。7年前我身强力壮,但一天挖不了一个树坑。因为缺水,采用了微灌溉技术,用小管道,是一般浇水量的1/12。”再往远处看,城市的主要街道两侧都泛着绿色,郑忠安说,要让大武口区周围山的一圈,以及城市内部,都“镶上绿边”。

“原来是没有绿的。风吹得脸上都是红印,汽车漆都打光,现在小气候改善很多了。西北这地方,穷,但还要发展,就是一步一步往前走。要不是有一拨人站在这儿,献完青春献子孙,我都不知道这个城市能存在多久。”

郑忠安认为星海湖正是城市转型的重要步骤,“在西北,水这么珍贵,我们做的一切是为了有水。如果没有星海湖,我们连生态用水都保证不了。水的问题不解决,谈不上生态,谈不上经济发展。恶劣的自然环境不改善,西部怎么吸引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