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遗 忘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姬十三)
遗忘是一件相当古怪的事。这是指,这种自我记忆的断失常常以非主观的,不以我们意志为转移的形式发生:猛然一个瞬间,你就丢失了亲爱的二堂哥的室友的表妹的名字——尽管前一小时你还同她热情挥手,觉得这个女生不妨重点交往一下。是的,记忆珍贵又隐秘,像件私人的贴心爱物,却不容你精心收藏,它来去都不给理由。有些时候,一节遗失的记忆会像掷走的飞去来器,总会幽幽摆摆颤颤巍巍地再度回到脑中,而另一些时候则像果酱落地,牛奶爆杯般不可挽留,去也匆匆。不过,意外的缺页对于生命的情节走向并不会有致命的影响,剧情的拖沓冗长倒往往让你有一拳打闷上帝做自己剪辑师的冲动,要爽由自己。
如果运气不好,遗忘这桩事会以极端的雪崩式的状态剧烈发生,我们称之为失忆。当脑部因种种原因受到损害,譬如受创,受震荡,长脑瘤等等,如果不幸触及了关键部位,那么就会缺失一大团的记忆。这种缺失并不如想象中可怕,不会让患者感到犹如生存在宇宙大爆炸之后一秒,回顾往昔空旷苍茫荡然无存,常见的是,脑部灾难让你将之前几月或几年的时光挥刀断去,弃之深渊。作为一种常有的并发效果,你也许还会像德鲁·巴里摩尔在《五十次初恋》里那样,对于之后的新记忆也保持不了多久。于是,你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永远定格在当下。
科学史上最著名的失忆者当属H.M.。这位老兄由于受癫痫困扰,在27岁时,进行了颞叶皮层切除手术。50年前,这是相当常规的癫痫治疗手术,同样也成功缓解了H.M.的病症。只是这次,也许是医生下手太狠了点,切除的范围相当之大,于是,记忆研究史上最著名的患者应刀而生。H.M.从此记不得术前几年间的事情,而更为严重的是,他对之后的新记忆也只能保持几分钟。那位以H.M.为研究对象发表了多篇牛论文的加拿大Milner女士郁闷地抱怨说,每次他们碰面的时候,都得重新自我介绍。H.M.似乎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就执著地把它忘了。
我们无法判断H.M.的遭遇是幸还是不幸,忍受痛苦还是选择遗忘,这是相当艰难的抉择。但是对于患者的伴侣,如果不慎摊上一个失忆男友,你就简直堕入了无间地狱。
对付这种情况,智慧是必不可少的,宜疏不宜堵。前阵子有位亲戚失忆了,老人家在外出许久不归后被家人找到,发现他再也认不得儿子和老婆,见了亲人一脸茫然,你是谁?更可气的是,老头在有些觉悟之后,开始不断念叨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这足以令亲人扼腕。然而老太太朴素的世界观将这段噩梦由大化小,由小化无:经过她的诱导后,现在,老头每天只念叨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