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零碎的欢颜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老颓)
《欢颜》是我看的第一部台湾电影,时间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某个夜晚,地点是北京小西天电影资料馆大放映厅。故事讲的什么现在全忘了,记下的都是故事以外的零零碎碎。
老唐大我十岁,当时在中央工艺美院念书,留着“叔叔阿姨头”——上点儿年纪的人,应还记得这个词,意思是蓄长发。小孩子看了,分不清该叫叔叔还是阿姨,因此得名。学艺术的人,从来都好耍个范儿,尤其是在校艺术生。和现在好耍内心孤独范儿不同,那会儿连拿范儿都拿得非常质朴,也就是重个外形。这样一个艺术青年看完电影出了放映厅,激动得跺脚拍脑袋,借此让自己清醒。“太性感了!太性感了!”老唐止不住地感叹。
老唐说的是片头的胡慧中。那时的胡,慧中秀外,水灵生动。片头是她全屏的大特写,弹着画外的吉他,“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歌唱了四五分钟,镜头就照此拍了那么久。光也打得非常80年代,虚虚的,七彩的,像梦境。胡的长发在鼓风机的吹动下,飘飘的颤颤的……美不死个人!老唐赞得投入、由衷,也赞出了我们这些小萝卜头们的共同心声。
很多电影是靠片中插曲的传播而流芳千里,比如《冰山上的来客》,还比如这部《欢颜》。《欢颜》里的歌,首首好听。因为突出了一个“愁”字,正好切中我们这群少年强说愁者的要害,因此当即无条件追捧。斗转星移,辗转多日,终于得到一盒录音带,是个女歌手的专辑,她唱《橄榄树》,唱《欢颜》,还唱“天上的星星/为何/像人群一样的拥挤呢/地上的人们/为何/又像星星一样的疏远……”
一个星期之后,我在一个同学家,听到这盒磁带的孙子的孙子版,女歌手的声音,和我听到的已有太大走形,简直判若两人。再后来,知道这个唱得太好听的歌手叫齐豫。再再后来,齐豫弟弟的几乎所有歌曲,几乎被全国所有大学男生用来在宿舍楼的水房吊嗓子。
那么迷人的电影,只看了一遍。现在回忆起胡慧中的美,其实早已毛了边。都不该叫做记忆了,叫想象反而更贴谱。倒也不是怕什么毁坏心中的美好,只因没有机缘。机缘是个谁也拿它没辙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想找,肯定什么都找不回。
老唐后来去了美国,一晃十年,再见时他已妻儿老小应有尽有。目光虽然尚存偶尔的激烈,肢体语言却已略显迟缓。而我们这些当年跟在老唐身后瞎混的喽罗们,也早已尝过诸般来势凶猛、不容置疑的真正的愁苦。大家坐在秋日艳阳下,谈起逝去的诸般人事,断续露出零碎的欢颜。 欢颜零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