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的罗生门

（文 / 李孟苏）

今年4月29日，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1899〜1980）去世25周年。4月，英国天空电视台电影频道安排了希区柯克的《精神病患者》、《鸟》等经典影片，以纪念这位出生于伦敦东区的电影大师。

人人都知道长着双下巴、圆脸蛋的希区柯克喜欢用金发美女做他影片的主角，也知道他以折磨她们为乐。希区柯克自己曾说过:“金发女人是最好的受害者。她们宛如能够凸现血腥脚印的纯洁白雪。”2003年有一出舞台剧《希区柯克的金发女郎》更强调了这一点。在他去世之前，他仇恨女人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英国媒体尤其喜欢在上面做文章，以至于希区柯克和他的家人对祖国没有太好的印象，甚至很抵触。就在不久前，媒体又把此事晾了出来，于是希区柯克的传记作者、合作过的女演员、女儿主动或被迫站出来，向大家讲述他们眼中的希区柯克。三种记忆和叙述，犹如一部《罗生门》，使得这位喜欢在影片中充当活布景的胖导演本人比他的影片更富有悬疑色彩。

传记作者:他是个心怀雅量、 信任他人、富有幽默感的人

约翰·拉塞尔·泰勒在1978年出版了希区柯克的传记。泰勒和希区柯克有几十年的友谊，因此这部传记得到了传主的认可。泰勒认为希区柯克是张白纸，有很强的自制力，很少发脾气，他引以为豪的也是这一点。但这样理解他，就太表面了。

泰勒最不理解的是，希区柯克总是能拍自己想拍的电影，总能说服好莱坞任何一个制片商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电影，谁都不能对他做出什么;但他还是说他害怕每个人，每件事，异常小心谨慎。1976年，在《家庭阴谋》开拍前，他不停地唉声叹气，说讨厌的制片商想让丽莎·明尼丽做女主角，而他认为明尼丽根本不合适。明尼丽是好莱坞歌影双栖明星，早在1972年就凭《酒店》一片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泰勒脱口而出:“你说不就行了。你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嗨，你是不知道。很恐怖，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实际上，女主角还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选了。

( 蒂比·哈德林是希区柯克用的最后一个金发女郎 )

按通俗的认定，希区柯克不是个有男子气的人。和女人们在一起，他的确感到舒服、踏实，在他半个多世纪的职业生涯里，身边总是围绕着漂亮、能干的女人们，比如琼·哈里森。哈里森是好莱坞第一位独立女性制片人，1939年，她和希区柯克一家一同来到好莱坞，很快就因为和克拉克·盖博谈恋爱而闻名。盛传她是希区柯克的情人。后来，佩吉·罗伯逊担任希区柯克的秘书。佩吉刚到好莱坞，就不断地有人赤裸裸地当面问她是不是接任琼的情妇职位。佩吉以一种英国人的直率去问希区柯克:担任琼那样的角色是否为工作的一部分？她的老板极端惊骇地说:“我可以确实地告诉你，我和琼从来就没有合睡过一床床单。”佩吉说:“那么有没有睡在干草垛上、壁炉前、厨房桌子上呢？”希区柯克更惊骇了:“别人真的这么想？”

20世纪30年代与希区柯克合作过的编剧罗德尼·阿克兰，是当时少有的公开自己同性恋身份的人。他说，希区柯克对同性恋者非常好奇，曾羞怯地对阿克兰说:“如果我要是没遇见阿尔玛（他的妻子），我说不定就成了同性恋者。”

( 希区柯克常说，女儿帕特里西亚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

泰勒交往的希区柯克很欣赏加利·格兰特、詹姆斯·史都华等著名男影星，有机会就与他们合作，但从来不会跟他们发生较深的友情。他强调说，男性从来不是自己片子中的英雄人物，而女人才是他的重心。如果让他核实传说，泰勒认为希区柯克更像受虐狂，而不是施虐狂。

希区柯克女郎:他比鸟更让我害怕

“希区柯克给了我的，又收了回去。”蒂比·哈德林（Tippi Hedren）说。她是希区柯克用的最后一个金发女郎，因为出演《鸟》而著名。

哈德林认识希区柯克时31岁。那是1961年，离了婚的哈德林带着女儿从纽约搬到洛杉矶生活。她的女儿长大后也作了演员，嫁给了明星安东尼·班德拉斯。哈德林找了个模特儿工作，经纪人通知她去拍个广告，没有多少模特儿经验的哈德林根本没当回事。她出演的这个健康饮料电视广告导演是希区柯克。不久，经纪人告诉哈德林，希区柯克想和她签合同，7年的合同。

哈德林出演的第一部希区柯克电影是恐怖片《鸟》。开机前，她把深棕色的头发染成了金色。整个拍摄过程就像一个噩梦。在希区柯克的群众演员名单上，也有活的鸟儿们。“他们更关心鸟而不是我。”

片子的高潮部分是深夜时分，哈德林爬到了阁楼里。她一打开门，数百只鸟朝她飞过来，向她发起猛烈进攻。哈德林认为这太牵强:“我不是个体验派演员，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希区柯克告诉她:“因为我让你这么做。”并派助理去跟哈德林讲，拍摄时要用真鸟。这个场景拍摄了5天，3个道具师不停地冲着哈德林投掷鸟儿，一只鸟真的在啄她的眼睛。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希区柯克就是喜欢这样对待他的女演员。他找来一个自信、坚定、优雅的女人，然后把她打翻在地，看她能承受多少。”哈德林得出一个结论:希区柯克厌恶女人。

哈德林这样想有一定理由。希区柯克不止一次说:“要折磨那些女人。”他挑选的金发女郎都很苗条、端庄、清秀，看上去冷冰冰，比如格蕾丝·凯利、英格丽·褒曼、金·诺瓦克等等，都有着完美的外貌和脆弱的气质。一方面，希区柯克把她们塑造成女神和英雄;另一方面，又把她们当作受折磨和被侵犯的对象。《时代周刊》的摄影评论家乔安娜·皮特曼评论希区柯克时说:“他用冷漠的态度极好地表达讽刺、残酷和野性。希区柯克在精神上把她们剥得一丝不挂。他操控她们，制服她们，然后像吸血鬼一样享用她们。”他认为迷人的长相其实很危险，金发下隐藏的是黑暗和威胁，把深色的头发漂浅表达了性格上的伪装，冷漠则掩盖了她们的放荡和情欲。所以，在很多部电影中，希区柯克毁灭了她们。

很多人怀疑这类结论，证据就是希区柯克的妻子阿尔玛。阿尔玛是位电影编辑，后来参与编写、审核剧本，全面介入希区柯克的工作，是他身后的诸葛亮。如果他讨厌女人，就不会尊重妻子的意见。

《鸟》公映后取得了极佳的反响，希区柯克接着与哈德林合作《艳贼》。这部极不成功的电影有两场强奸戏。片中，哈德林接受了希区柯克的安排，在片场外，她可不想再顺从导演了。希区柯克不停地给哈德林送礼物和书信，每天晚上给哈德林的化妆室送去香槟，雇来笔相家分析哈德林的笔迹，有一次还雇了个侦探跟踪收工后的她。1963年情人节希区柯克给她发了一封长长的电报，公开宣扬他对她的感情。有一天，他送给哈德林5岁的女儿一个小木盒子。小女孩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个和妈妈一模一样的娃娃，梳着金色发髻，穿着《鸟》中的戏服。孩子以为是个棺材，害怕极了。哈德林不堪其扰，为此阿尔玛私下里还向她道歉。

希区柯克为哈德林定做了一辆带酒吧的豪华房车，这样就可以和她在里面幽会。哈德林却把它看成是镀金的笼子。她越是嘲笑希区柯克的殷勤，后者就越发表现得强势。1964年2月的一个晚上，在房车里，发生了好莱坞最著名的绯闻。真相有各种版本，但大家都异口同声说出一点:希区柯克对哈德林提出了性要求。直到今天，哈德林仍然拒绝说出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愿意让这些事影响希区柯克的声誉，而且这些事和他人无关。

哈德林希望解除合同，希区柯克拒绝了，威胁说，我要毁了你的演员生涯。两年里，他按时给哈德林发薪水，就是不让她工作。两年后，希区柯克把哈德林的合同转让给了环球电影公司，但哈德林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拍电影的动力。

75岁的哈德林仍然美丽、苗条，现住在洛杉矶附近，办了个慈善性质的动物养护园，收养了70多头被私人动物园、马戏团虐待、遗弃的狮子、老虎及它们杂交的后代。每一个采访过她的记者都不禁感慨，希区柯克的了不起，看看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就知道了。

女儿:他们嫉妒他

希区柯克常说，女儿帕特里西亚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今年76岁的帕特里西亚，隐居在南加州。她说她讨厌英国，不会再回到那儿。英国的记者只对她爸爸的绯闻感兴趣，还有个很糟糕的传统就是把孩子送到寄宿学校上学，她就被父母送到了寄宿学校。

帕特里西亚对人冷淡生硬，尤其不喜欢记者。她曾同意记者上门采访，却连水也不会倒一杯。对记者的提问，更是惜字如金。记者们说她是希区柯克制造出来的比《精神病患者》更让人恐惧的作品。

帕特里西亚曾为妈妈写过一本传记《阿尔玛·希区柯克:藏在男人身后的女人》。在她的书中，希区柯克有洁癖，洗手前要用3条毛巾擦水龙头;她小时候也会出现在爸爸的影片中，做个活道具。她写道，在她3岁时，父母就带她去看戏，或到片场看大人们工作，把她当成人对待。现在，她彻底否认，“他们没把我当大人看。没有”。

她在书中说爸爸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自己也继承了他的幽默感。具体有哪些幽默感，今天她闭口不谈。她说她的家庭成员关系亲密，爸爸常念书给她听。她喜欢看家庭影片，上面记录了童年的她和父母游戏的情景。但现在只要有人问及此事，她怒目而对，冷冷地说她不看那些家庭影片。

长大后，帕特里西亚遵从父亲的意愿，上了伦敦皇家戏剧学院，在职业发展上却没有受到父亲的关照。希区柯克拍摄《欲海惊魂》，请来简·怀曼、玛琳·黛德丽做女主角。她对女儿说，为了安全起见，有些惊险镜头不能让简·怀曼演，你来做她的替身吧。记者问，你爸爸就不担心你有危险吗？帕特里西亚说，他不会担心我的。在《火车上的陌生人》中，他让女儿演一个差点被掐死的小角色;《精神病患者》中，帕特里西亚演女主角的同事，只在影片开始露了几脸。只要问到她和父亲合作的问题，她就大声斥责问得太傻。

希区柯克是残忍、控制欲强的肉食性动物？对此，帕特里西亚不屑地回答说:“他们拿不出证据。他们嫉妒他来到美国。他们嫉妒他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

蒂比·哈德林是希区柯克用的最后一个金发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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