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堡病毒:那么远,这么近

作者:鲁伊

(文 / 鲁伊)

​马尔堡病毒:那么远,这么近0( 面对这种与埃博拉系出同门、但却可能更为致命的病毒,人类是否做好了准备? 生活在非洲极度贫困地区的儿童是马尔堡和埃博拉出血热的主要受害人群 )

“这是一场危机,一场还没能得到控制的、全国性的危机,”4月8日,世界卫生组织预警与应对部门负责人迈克·莱恩(Mike Ryan)在新闻发布会上满怀忧虑地道出了这样的开场白。截至4月7日,从去年10月起在非洲国家安哥拉爆发的马尔堡出血热(Marburg haemorrhagic fever)感染者人数已经上升到205人,其中180人死亡。此外,扎伊尔省报告了6例新病例,使被马尔堡病毒波及的省上升到了7个。

尽管早在3月份,世界卫生组织(WHO)和无国界医生组织(MSF)便向安哥拉派出了医疗援助队,但事态的发展显然超出了最初的预料。为了应对这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和仍在持续的传染性出血热爆发”,世界卫生组织正通过联合国请求数额达240万美元的援助资金。然而,一名无国界医生组织法国部官员却对记者表示,这个数目其实只是杯水车薪,甚至可能还不够大规模地采取必要而简单的预防措施。事实上,当第一批17名MSF援助人员抵达疫情最早爆发的乌吉省(Uige)时,他们发现,最紧迫的工作不是治疗病人,而是帮助当地人获取清洁的水或是说服因恐惧而逃走或闭门不出的医务人员参与护理工作。而这显然属于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长期投入的工作。“在目前安哥拉和非洲的情况下,谁都无法预测疫情的未来发展,我们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

如果把世上的死亡方式按照痛苦和恐怖的程度依次排列,曾在非洲多次大规模爆发的埃博拉出血热无疑会高居三甲。虽然此前的知名程度不如埃博拉,但与埃博拉病毒同属丝状病毒的马尔堡病毒,引发的症状却与埃博拉极为相似:突然高烧,头痛,大量出汗,肌肉酸痛;从发病的第5天开始,胸部、背部和腹部出现斑状丘疹,继之恶心,呕吐,胸痛,腹泻;症状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严重,出现黄疸,胰腺炎,体重大幅度减轻,神志不清,休克,肝功能衰竭,直至全身多处器官衰竭。通常而言,在5〜10天的潜伏期后,一旦发病,多数患者在一周之内痛苦不堪地死去。《科学美国人》对此有一个贴切却恐怖的形容——就像一个人从内部一点点地被液化掉。

近几十年来医学和制药产业的迅速发展时常会给人一种错觉,就是所有的疾病都不再是无药可医、无因可寻的了。但这只是一种错觉。对于最危险的一些传染性疾病,如疟疾、霍乱、病毒性出血热,仍然缺乏有效且价格能为非洲和亚洲欠发达国家人民所承受的药物、疫苗和治疗手段。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位官员就此次的马尔堡出血热疫情感慨道:“我们能做的事本质上与40年前并无区别。我们依然不知道病毒由何而来,疫情的扩散何时终止,我们没有疫苗,也没有有效的药物,感染者的死亡率依然高达50%〜90%。”

他说的40年前,是马尔堡病毒首次被人类发现的1967年。当时,在德国马尔堡市的一个实验室中,25名负责制造小儿麻痹症疫苗细胞培养基的工作人员先后患上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怪病,7人因此丧生。几乎在同时,法兰克福和南斯拉夫的贝尔格莱德也报告了类似的病例。深入调查病因的时候,研究人员发现,所有的感染者都在实验室中工作,而他们所属的实验室,近期内都曾从非洲的乌干达进口非洲青猴用于研究。由此顺藤摸瓜,终于确定了怪病的源头:一种尚未为人所知的丝状病毒。因为首个病例出现在马尔堡市,病毒被命名为“马尔堡病毒”。然而,从那之后,整个欧洲再没有出现过马尔堡出血热。一直到1975年,这种出血热才再次在津巴布韦现身。

​马尔堡病毒:那么远,这么近1( 引发流行性出血热的4种常见病毒,由上至下依次是:A.拉萨沙粒病毒;B.汉他病毒;C.脑炎黄病毒;D.埃博拉丝状病毒 )

马尔堡病毒是人类发现的第一种丝状病毒。截止到目前为止,这一族中也仅有它和4种埃博拉病毒的变种。在所有的病毒性出血热中,丝状病毒引发的出血热症状最严重,死亡率也最高。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病毒。在显微镜下观看,细长如丝的病毒被一层脂肪细胞膜所包裹,经常会呈现U形、环形、椭圆形或直线形等不同形状。有些科学家曾经猜测,某种特定形状的丝状病毒传染性更强,但也有人认为,这只是一种随机性的选择,真正的决定因素,在于尚未向研究者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病毒细胞内部。

我们知道,有机体通常通过遗传物质DNA来保证亲代与子代间的一致性,但丝状病毒却只有RNA。艾滋病病毒也是一种RNA病毒。它属于逆转录病毒,在进入宿主细胞后,会将自身的RNA转换为DNA,然后自我复制。这个逆转录过程虽然没有DNA复制那样有效,却也能保证子代同亲代的一致性。然而,丝状病毒却没有这种逆转录的校验能力。按照惯例,它在复制中出现错误的几率本应比DNA复制的错误几率高出100万倍,但是,一项研究却显示,两个地域相隔1000公里、时间相差18年的埃博拉病毒植株,居然并没有产生变异。丝状病毒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马尔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的独特之处,使得通常使用的抗逆转录药物对其完全无效。补水、输血、使用帮助血液凝结的药物,加上为病人默默祈祷,是医生所能做的一切。惟一让人稍觉安慰的是,总体看来,马尔堡出血热的死亡率并没有埃博拉那么高,仅有23%〜25%。但是,最近一次的疫情爆发很可能将这个比例大幅度抬升。

通常而言,当在治疗药物的方向上山穷水尽之时,医学界会转而寄希望于疫苗的预防作用,天花和艾滋病疫苗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对于马尔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来说,这条路也难见柳暗花明。

迄今为止,人类还未能找到这两种出血热病毒的天然宿主——自身携带有该种病毒,但却不会因此而致病或致死。虽然非洲青猴被认为是把马尔堡病毒从动物身上传给人类的关键一环,但后来,这些猴子自己也因为感染马尔堡病毒而死。这就说明,它们也是病毒的受害者,并非天然宿主。目前,乌干达、西肯尼亚、津巴布韦是嫌疑最大的马尔堡病毒源头,来自全世界的研究小组先后在这些地方进行了多项试验。1980年,两名西肯尼亚的马尔堡出血热感染者都曾经进入过一个洞穴。为了找出问题是否出在那个洞穴里面,科学家们将许多动物赶入洞穴,然后解剖查看是否被感染。还有人对生活在这些地区的各种动物进行逐一筛查,试图分离出病毒。然而,所有这些尝试最终均告失败。在找不到天然宿主的情况下,疫苗的研制自然举步维艰。

其实,无论按照概率计算,还是从死亡人数上讲,马尔堡或埃博拉出血热都不能算作最危险的传染病。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现代人久违了的无药可医、听天由命的感觉,加重了疾病的恐怖色彩。“9·11”事件之后,许多美国媒体开始大作埃博拉病毒被恐怖分子改造利用充当生化武器的文章,使得人们闻埃博拉而色变。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一位专家却对此颇为不屑:“美国快餐文化导致的肥胖症每年让几十万人因相关的心血管疾病和糖尿病而丧生,比埃博拉和马尔堡病毒几十年来感染的人还多,也不知道哪一种更恐怖一些。”■ 传染病出血热马尔堡马尔堡病毒这么病毒埃博拉病毒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