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得越多，思想得越少

（文 / 钟和晏）

虽然我们窗外的大自然才刚刚进入最春情勃发的时季，向来按自我定义的日历来生活的时尚制造者们已经过完了2005年的秋与冬。在巴黎2005〜2006秋冬成衣系列的多场发布会上，大部分模特黑寡妇一般阴郁沉闷的表情和她们身上同样阴郁沉闷的服装预示了一个不快乐的冬天，这一点，即使你没有亲临现场的幸运仅仅从摄影图片中都可以感受到。

任何一位在意个人创意与理念表达的设计师期望在年度财务报告的阴影下保持快乐的心情，大概都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路易·威登的设计师Marc Jacobs说他的设计完全是以喜爱LV服饰的客户性格为出发点的，亚历山大·麦克奎恩重复了希区柯克的金发女郎主题，将一个个身材匀称的提比·海德莉（Tippi Hedren）克隆人装入裁剪准确的细腰上装与西装短裙中。生存在管理层跌宕多变的Gucci集团下的麦克奎恩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清晰的商业优先的倾向，而他似乎也是第一次表现得如此意兴阑珊，连大多数模特的发型都未曾设计，让她们像大街上任何一个女人一样随意地披散下来。

麦克奎恩不是惟一流露出怀旧情绪的设计师。接替三宅一生掌控Issey Miyake品牌的日本设计师泷泽直己居然是把小津安二郎的黑白电影称为灵感来源的——他用一系列成对的套装来探究服装的质地、比例与形式的不同，几乎每一套服装都是双重的黑色与白色。一件纤瘦的白色连身裙被镶上褶边之后变化出不同的曲线效果，而另一件裁剪相同的黑色版本则去除了所有的装饰;一件黑色的双排扣大衣看起来相当简洁雅致，当设计师在白色版本的肩部和衣袖处添加了额外的面料之后却丰富了它的立体感。就像涂抹在模特脸上的黑色阴影，似乎是为了唤起一种晦暗不明的模糊记忆，泷泽直己说他对一个即将消失的世界充满了惋惜之情。

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人不顾一切地给自己或者给别人找点乐子，比如，法国设计师Marithe和Francois Girbaud将他们具有grunge风格的女装系列称为“美丽的肮脏”，而Undercover品牌的主设计师高桥盾则在模特的胸前打上了“我们制造的噪音而不是服装”的口号。一直以来，Undercover是以叛逆的街头风格、解构的手法、游戏式童趣和黑色幽默为品牌标志的，早在1991年从设计学院毕业之前，高桥盾就与朋友共同创立了这一品牌，10年前开始在东京流行。当2003年Undercover第一次出现在巴黎春夏时装周上时，高桥盾用一种以街头风格挑战现存社会等级的桀骜不驯说过:“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大能耐，能够瓦解时尚之都的所谓优雅。”

将1972年出生于德国巴伐利亚的新锐设计师Bernhard Willhelm的发布会称为一场马戏团表演也许更加贴切，斑驳的动物花纹成了人脸上的刺青，搭配非职业模特身上类似儿童涂鸦式的图案与五颜六色的舞台装置，展示出街头趣味剧一般的荒诞。加入童话色彩的设计一直以来是Bernhard Willhelm的习惯，他擅长用卡通图案作为元素，运用解构混搭的手法、配合斑斓的色调以及传统的剪裁，组合出一系列有趣而迷人的童话少女服。

并不仅仅是无所顾忌的年轻设计师才喜欢显示他们搞怪与恶作剧的天赋，今年63岁的维维安·韦斯特伍德（Vivienne Westwood）同样用那种英国式的稀奇古怪和标志性的摇滚态度让巴黎的时尚人士很是开心。她把复杂的裁剪技艺表现得淋漓尽致，掺杂在服装作品中的无政府主义信息也很醒目，即使已经在这一行业干了30多年，这位昔日的“朋克女王”似乎还是显得很革命。

维维安·韦斯特伍德选择了“Propaganda”（宣传）这样一个具有政治意味的单词作为这一季服装的主题，并且精心地把印着这几个巨大字母的面料融入她的作品中。如果说伦敦一直以来被称为异教徒时装设计师的温床，那么，加里亚诺或者麦克奎恩这样的英国设计师可以说是从戏剧化的维维安·韦斯特伍德那里继承了某种血缘关系。

韦斯特伍德的设计一直具有非常出色的手工技艺，她用一层层的真丝、塔夫绸以及杂乱无章的印花与条纹像蛇一样缠绕着模特的身体，一件件轻快活泼的连身裙或者半身裙由此就诞生了，一切似乎都是出于偶然并且毫不费力。当然，热闹非凡的Vivienne Westwood女装的抗议信息除了黑色的“宣传”字母，还有印着“Branded”（品牌化）的T恤与头带、各种带有S&M意味的讽刺漫画以及支持受迫害者的人权宣言。与此同时，她还不失时机地推出了她的以安全别针、回纹针、心形、爱神箭等图腾串联的首饰系列，而系列的名称是“钻石”。

当维维安·韦斯特伍德最后出现在发布会尾声来接受欢天喜地的掌声与喝彩时，身穿“宣传”字样灰色紧身服的她告诉观众她的秋冬系列主题是——“你消费得越多，你就思考得越少”。令人迷惑的是，一个鼓励思考的设计师又为何源源不断地将她的产品推入市场？难道“制造得越多”对设计师来说就意味着“思考得也越多”？当斜背的抗议布条可以转变成女式衬衣与购物袋，讽刺漫画的印花可以变成本季的印花主题而安全别针的首饰可以被命名为钻石时，一个产品制造者与一个“思考得越来越少”的产品消费者相比，究竟谁又有更多的抗议权利呢？■

时装政治家

如果因为服装设计师大多数的时候与花里胡哨的服装以及骨瘦如柴的模特打交道，就认定他们从不关心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并缺乏思考的能力，这很可能是一种毫无道理的偏见。

德国设计师Bernhard Willhelm曾以“垃圾”为服装主题，通过一些强调花卉、海底生物和外层空间的另类创意来唤起人们对政治、社会和环保等议题的重视;年轻的法国设计师Haider Ankermann是作为重要的前卫设计师崛起的，这一季他用紧紧包裹着皮肤的合成面料长裤与大量的织锦和蕾丝花边创造了一种未来主义的浪漫，这位具有多元文化背景的年轻设计师说他的灵感来自“塔利班以及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刚刚入围诺贝尔和平奖提名名单的U2乐队主唱Bono最近又推出了一个新的服装品牌Edun，当然，对于向来推广免除第三世界债务、防范艾滋病等公益运动不遗余力的Bono来说，他的服饰公司当然不会等同于商业资本主义体制下的普通公司，他的使命也不仅仅是为了卖几件T恤、短夹克或者钉着金属钉的牛仔裤那么简单。Bono说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多一个服装品牌，但他的目标是为发展中国家提供持续的就业机会和长久的商业关系——Edun的产地包括南非、莱索托和东非的坦桑尼亚等地区，90%的纯棉及纱制衣服由秘鲁以及突尼西亚地区的劳工所制作，一半以上的棉原料来自于非洲及南美贫穷地区。

对于维维安·韦斯特伍德来说，所有出现在她的服装发布会上的那些直接夸张的宣传符号让她重新发出了政治的声音，表述了她对于政治与消费社会的反宣传抗议。这位至今仍然占据着英国时装女王宝座的63岁设计师似乎对我们这个时代充满了忧虑，她在一次采访中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衰退与停滞不前的时代，这个时代充满了不择手段追求个人发展的可怕道德伦理，你只相信你自己，以致不可能将任何价值置于你极端利己的个人抱负之上。”■ 时装搭配消费思想高桥盾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