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筐香蕉的等待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于少)

我小时候,香蕉是奢侈水果。我爸不惜用极其消除食欲的比喻打击我,我知道香蕉好吃,但也不吭声,默认他的苦心。忽然有一天,我爸扛回家一筐香蕉,整整一筐香蕉,问题是都是青皮,跟水果摊上卖的不一样。

这筐香蕉,是爸爸单位廉价卖给职工的,同时附赠使用方法:在床底下放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全家就可以围着小饭桌饱吃香蕉了。我开始日以继夜地等待,每天偷偷爬到床底下捏一捏。

等待的时候,我白天趴在阳台上,看五楼下的工人“刺刺刺”焊铁条。若干年后,工人不见了,一辆一辆的绿色解放大卡车开进开出;又过了几年,楼下放炮,一排桌子上摆了菜,卡车整齐地停在院子里,每辆车的窗玻璃上都贴了红色的纸片,写着编号,跟一队小朋友一样。它们要南下去深圳挣钱了。这几年我回去,这个单位已经消失了,变成了几栋家属楼。

还回到我等香蕉成熟时的那个礼拜吧。连家里的大人都盼着那一天,看我爸的表情就知道。心情好,连床底下发出的味道都可以忽略了。对我来说,这个味道甚至让人无比享受。爸爸嘲笑我鼻子有问题,自从我告诉他家里的厕所有股类似烧鸡的香味之后。我一直以为我的鼻子也馋得要死。直到上了高中,一个同学告诉我说臭味使劲稀释,会闻起来很香——果真如此?

一个星期之后,那一筐香蕉一夜之间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忽然由硬变成了又烂又硬,就是说除了烂掉的地方,其他的部分还是带着涩味的硬。我们从床下拉出那筐香蕉,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谁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梦想里的一场饕餮之宴变成了一场不解之谜。

一个朋友问我:“你从此不吃香蕉了?”我哪里有那么傻,香蕉还是好吃的,我才不会往自己心里打个结让自己不痛快,尤其我有足够经济能力后,只要想吃,我就挑最好的香蕉买。但是有时候,比如今天吃到烂苹果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筐香蕉,看看我的等待换来了什么。

几天前,我还在深圳一个公园的山上慢跑,温暖的三月的风灌进短袖,我幸福地跟着柯以敏的歌上蹿下跳,发誓说某个时候,我一定再回深圳。今天想起来烂香蕉,我忽然决定不再等某个时候了。某个时候的意思其实是永远不会存在的某个时候。连妮可·基德曼都说如果你等待幸福的话,幸福就永远不会来。发了工资,我就去深圳,趁着那里是最好的季节。■ 水果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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