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照相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黄二)
图◎谢峰
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我选修了摄影,天天苦读那两厚本《密苏里新闻学院摄影教材》。和我睡对头的是一个大个子宜昌人,我们宿舍叫他“老黄瓜”,也疯迷摄影,有一次到东湖拍夜景还被狗咬了。一个半路插班的同学,年岁比我们大,拿着工资读书比我们有钱,每年樱花一开他最神气,挎上带变焦镜头的相机,穿一身那时候最时髦的洗水布“稻草人”牛仔服,挽上好看的学妹去拍美人照。另外一个温州同学最有商业头脑,隔壁大学建了全国高校的第一座彩色喷泉,去玩的人多,他就叫我们去帮人照相赚钱。一张照片五块,一晚上我们能挣上五十多块。温州同学后来去了日本,回来卖不粘锅发了大财。
我们自然是羡慕“稻草人”的别有功用,“老黄瓜”决定远征到北京找女同学,我们郑重地建议他挎一台相机,结果他真带回了激动人心的消息。对面床的阿桂在老家也有心仪的女子,但他胆子小,不敢一个人远征,我们这帮哥们豪气干云,自掏车费陪他去做爱情宣言,还帮他想方设法借了相机。大家翻山越岭坐了四五个钟头的长途汽车,终于在一个叫做“空山洞”的溶洞里找到了那当了兵的女孩。她一身戎装,果然俏丽。阿桂在我们的催促下赶上前,脸红脖子粗地憋了一口气,对那女兵喊了句:“我们照个相去?”女孩和他同时愣在原地,再也没有下文。我们扫兴得很,嫌阿桂太无能,兴师动众一无所获,和他很疏远了一段时间。毕业多年以后,大家一块喝酒,追问起当年那个事,阿桂红了脸,站起身团团一揖,感慨地说:“搭帮众位兄弟,总算让我跟那女孩说了一句话。”
“稻草人”毕业后当了我领导。领导同学携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去山东出差考察,他特意带了当时最牛逼的砖头手机和全套专业相机。负重登临泰山顶,想拍照抒情了,快门一摁却再不肯起来,那手机也音讯全无,我们一齐大笑他尽心尽意背了两坨铁。下山了,缆车突然停电,我们被挂在千仞之上的峡谷间。山风透骨在耳边呼呼而过,远处看见泰州市区的灯光和星光闪成一片。我不知怎么眼里就满了泪,没端由地想起《密苏里新闻学院摄影教材》开篇的两句话:“摄影能带给我们自由,摄影能带给我们面包。”领导同学看我泪流满面,从此认定我胆小,我却无法对他解释彼时彼地对摄影生出的感慨,并的确在万仞峡谷上为之哭泣。■ 照相相机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