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观不一定是错的

作者:舒可文

(文 / 舒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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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前,香港汉雅轩画廊为曾梵志做过一个名为《曾梵志:假面》的个人画展,相隔10年后的今年3月,它又给曾梵志做一个展览。汉雅轩画廊不是个普通的商业画廊,它和中国当代艺术的关系之深没有一个艺术机构可比,在今天为我们熟知的当代艺术家中,几乎人人都和汉雅轩的老板张颂仁有或深或浅的关系,当年向世界艺术界推介中国当代艺术,他起了很多作用。

相隔10年为同一个人做两种面貌的展览,其中展示的不仅是一个人的艺路历程,当代艺术还连接着对社会生活和某种美学趣味的态度。

当代艺术倾向于挑战社会主流的趣味,但当它成为一种响亮的声音后,艺术上原有的等级结构并没有被破坏,只不过多了一个主角,很多作品让人看到的多是已知的判断和思路,这时候与其说艺术受到社会常规的约束,不如说是受到它本身教条的束缚。

实际生活中趣味和价值观的重叠,很难按照一个共同的特色来归纳,这种文化状态被哈贝马斯描述为一种“新朦胧”,在这种新朦胧中,大众文化与严肃文化,保守与前卫等等很多过去管用的概念,由于它们之间的紧张关系不那么清晰,也不太管用了;经济的大跃进和新技术制造的现实让人们感受到一种比艺术更有刺激的戏剧魅力,当代艺术的开放性在比它还开放的社会变化中渐渐有了教条的味道。

曾梵志的一系列新作之所以让人感到饶有趣味,第一印象就是因为这些作品能带给人新的期待。

10年前曾梵志以他的“面具”系列象征意味很明显是对商业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指证,这种指证不仅得到了批评家的认可,也赢得了商业上的利益,同时“面具”也差不多成了他的符号,直到今天还有很多画廊跟他预定“面具”,他说他再也不想画了,问他为什么,他的理由仅仅是艺术变成“劳动”了。2002年之后的肖像没有面具了,在曾梵志的人物肖像摘去面具之后,他放弃了理性判断的表达,而是去面对心中的主观经验,有时候主观不一定是错的,主观的不清晰线索也许能适应“新朦胧”的文化状态。

在他的风景画中,荒草或灌木中伸延的小路或是宣泄的红色,或是最收敛的灰色,都灌注了很强的叙事性,却又包含了“风景画”概念中绝对没有的世界主义因素和复杂迟疑的态度,它所富有的感染力在引人深思之前已经给人身处其中或曾经身处的吸引。在图式上它非常容易使人误解为一种怀旧情调或荒原小曲一类的抒情之作,但恰恰是这种看似传统平稳的景象在他笔触和色彩调配下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改变了气质,你越是走近原作,这种神秘的力量越是突出,它随即把那些叙述性的小路和荒草推到一个抽象的境况中。

“面具”之后曾梵志展出的一批肖像画已经和面具拉开了很大距离,但基本的思路并没有根本的区别,最近在他的工作室看到他新近画的肖像则提供了一种不一样的视觉魅力,肖像中有些能辨认出是谁,更多的是无从辨认的,它们的平稳构图和那些风景一样,表面上的叙述性也被他推到一个抽象的景况中,而有了更复杂的信息。

无论在风景还是在肖像中,曾梵志有意使用了一种很不规范的方法,他同时拿着两支笔,一支在他掌控下,另一支几乎处于失控状态,随着第一支笔的运动,另一支笔划出不可预先设计和预料的痕迹。他以这种刻意的手段强调了当代艺术中的观念设计与传统绘画中功夫的冲突,此举被一些批评家津津乐道,我更相信他这样做最初可能是为摆脱当代绘画某些僵硬的教条而做的被迫努力,有些艺术家在做的思想上的努力,而他做的类似一种健身运动,是外在的矫正。去年,这批作品在何香凝美术馆展出让很多人感到出乎意料,既不放纵也不因循,直接的视觉刺激让人不能无动于衷。

曾梵志与同代艺术家虽然保持着精神上的一致,但他的主观和任性使他保持了对任何教条包括当代艺术教条的冷漠,让作品以更多种的方式传达信息和艺术的复杂魅力,多少补偿了当代绘画在感性上的匮乏。相比起来,有些表面上的任性之作其实并不是出于主观经验,而更像是对“挑战”姿态的理性因循和冷静的模仿。■ 艺术主观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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