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网络赌博案调查

（文 / 程义峰）

( 近年来，网络赌博已经在我国迅速蔓延开来 )

“庄主”卢文镇

3月2日，前两天天气还不错的泉州下起了小雨，少有地阴冷。在警方安排下，卢文镇等多名涉案人员在泉州市看守所接受了《三联生活周刊》记者采访。出乎记者意料，面对记者的提问，他们并不紧张，显得较为轻松。一位干警对记者说，这些参赌者对法律多少有所了解，知道赌博罪最高只判三年，而自己是“肯定达不到这一刑期的”，所以思想负担并不重，进看守所两个多月，大多数人情绪稳定，对警方的工作还算配合。

中等个头、身板壮实的卢文镇在众多赌客里并不显眼，他穿一双拖鞋，独自站在屋檐下，胡子拉碴，看出很久没刮了。他向记者表示，“作为一个多年的球迷，最初只是经朋友介绍，在网上和其他人一起下注玩玩而已”，“但没想到才几个月，就碰到公安严打了，很倒霉，没有办法”。

在过去两个月曾多次提审卢文镇的谢勇警官说，卢文镇只有初中文化，在石狮市永宁镇经营一家书店，同时也做一点工艺品生意。2004年6月，他在一个朋友鼓动下，学会用电脑参与赌博，每次投注额6000元左右，最高时候2万元。当时赌的是美国NBA篮球赛，没想到输了好几千元，这让他认识到只做一般赌客很难赚到钱，随后他开始组织他人进行网络赌博，从中提成。到被刑拘前，他已经是新宝赌博网在泉州的最大庄家，他的下面还有二级代理、操办手若干名以及上百名赌客。据粗略估计，几个月间，卢文镇个人获利数十万元。

根据警方的讯问笔录，成为泉州网络赌博的“庄主”后，卢文镇日常指挥下注、收账以及了解信息，都是在他家里通过二部手提电脑和一部台式电脑进行的。后来，因为“业务”繁忙，他还专门聘请自己书店的店长、江西人肖某做操盘手，每个月给肖1500元，而且吃住都在自己家的二层小楼里。肖某用纸条记录下线打来的电话，赌博的场次、赔率、下注金额等，而具体对账则由卢负责。两人深居简出，时刻关注着网上下注的情况。

明知聚众赌博违法，出于安全考虑，卢文镇很谨慎，每次看完肖送来的纸条，“卢文镇都要把纸条撕得粉碎”。此外，专案组的干警提到，装修豪华的卢家不仅安装了厚重的铁门，还豢养了一头体形庞大、令人望而生畏的藏獒。

“据卢文镇交代，他是从厦门一个生意伙伴张卫（化名）那里得到新宝网泉州总代理资格的，也就是说张卫是卢文镇的上线。”陈允昌说，“得知卢文镇落网，张卫马上潜逃到境外，他与厦门一个叫阿顺的人，极有可能是新宝网的高级管理人员。”

为了发展自己的“事业”，卢文镇说服长自己一岁的堂兄、绰号“黑杀”的卢文山成为自己的下线，2004年11月左右，曾当过10年石匠的卢文山经过培训成了网络赌博的行家里手，并十分卖力地发展了4名会员，在短时间内共投注155笔，所涉赌金近30万元，卢文山从中获利3.5万元。而分析卢文镇的上百名会员，大部分跟他并不认识，共同点是，每个人都爱看球，喜欢赌两把。据称，“高峰时期，每天经卢文镇投注的金额都在30万元以上，按0.75%的‘抽水费’，他每天就进账达几千元”。在抓捕行动中，泉州警方现场扣压的30多万元现金里，其中从卢文镇家查获的赌金就有17万元，此外还冻结银行账户180多万元。

自以为做事天衣无缝的卢文镇归案之初，态度十分强硬，“基本上不交代任何情节”。警方经过多次提审涉案人员，并出示有关他聚众赌博的证据，卢文镇的态度才开始转变，并向警方提供了一些线索。谢勇警官说:“目前审讯工作仍在进行，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卢文镇交代的东西很有限。”

泉州赌博网

陈允昌说，以卢文镇为首的赌客在短时间内形成一个赌博网，速度令人吃惊。可以想见，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这个网络将以几何级数在泉州铺开，到那时，会有更多的人参赌，有更多的人受害。

据福建省公安厅有关人士介绍，近年来，一些境外的赌博集团借助互联网高新技术推行网络赌博，其形式多种多样，有网上足球、篮球博彩和网络赌博游戏等。而记者分析泉州的赌客，大部分是网上赌球。赌客身份复杂，来自社会各阶层、各种从业者，但一般是年轻人，学历普遍不高，手头有点余钱。“没钱的人一般不参与网上赌博，因为网赌要求最少下注100元，一次输赢上万元很平常。”泉州公安局的苏辉明警官说。

警方在侦察中发现，卢文镇处于泉州网络赌博“金字塔”的最高一级，他直接向境外赌博公司股东设在厦门的代表张卫负责。卢文镇以下依次有二级代理、操盘手和会员等，发展会员的方式类似于传销。不同的是，在这一赌博网络中，上线为下线提供登录网络投注用的用户名和密码，同时由自己或雇聘他人在网络上管理和操作。

在泉州发展一个会员并不难。卢文山被审讯时回忆，2004年月10月，朋友“贼阿”让自己代理网上赌球赚钱，“贼阿”还帮他在网上下载了新宝网站，并教卢文山使用网站下注赌球和代理赌球，这一切只用了二天时间。据警方介绍，当初“庄主”卢文镇只是一般会员的时候，还必须去厦门接受网赌的专门培训，但卢文镇当上总代理后，他的下线只需经过他的指导就可以了，加上新宝网首页有上千字的“投注说明”，赌客阅读后只需填写名字、电话和电邮，马上就会有新宝网的代理商与其联系入会事宜。

在新宝网的身份和地位不同，进入的网页也不一样，陈允昌说:“总代理进入的是管理页面，即后台管理网，是赌博公司提供给本公司股东、总代理和代理的，主要以显示下线的交易记录为主，查看实时投注单，管理本人子账号和所有下线账号，包括开设账号和初始密码等。此外，还根据赌博公司提供的资料，向所有下线赌客发布参赌球赛的各种内幕信息，如假球、协议球、球队和球员状态等，并负有在网上招募各地会员的责任。”

根据新宝赌博网会员留文涛的讯问笔录，他是通过一个菲律宾朋友认识卢文山的，听说卢文山是二级代理，自己也想赌一赌，看运气怎么样。于是向卢文山申请账号加入到新宝网，从2004年11月11日开始，他总共投注53万余元。

陈允昌说，在这个赌博网里，所有代理级以上的人员根据投注金额按照一定点数抽成，而通常的抽成率为0.75%，也就是说如果当晚有100万元的赌额进入，庄家一晚便获利7500元。比赛结束后，对于1万元以下的赌金，会员一般以现金结算，1万元以上的赌金，向代理以银行卡、银行账户等形式结账，代理再向上一级结账，总代理定期向股东结账。

卢文镇掌控的泉州赌博网无权设置赔率，也无权选择具体的球赛。这些都由境外赌博网站决定，他们在各自的网站上公开即将进行的英超、西甲、法甲等欧洲国家足球联赛赛程以及相应的比赛竞猜结果和赔率等情况，供参赌人员在球赛开始前参加投注竞猜。

禁赌的现实难题

与传统的赌博形式相比，网络赌博具有便捷性、隐蔽性、分散性及集团化等特点，给公安机关的打击和侦破带来不少困难。泉州市公安局蔡辉耀警官表示，在传统的赌博形式下，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一般是人赃并获，很快可以结案。“网络赌博不同，不仅有境外赌博集团的指使，而且用电脑进行违法活动，网上用的名字全是假的，很难监控，只有同时抓到上下线赌客，破案才有希望”。

陈允昌说:“大部分赌客归案后，在审讯过程中态度强硬，比较难缠，只有在摆出有力证据后，他们才肯交代实情。可另一方面，搜集证据是一个很复杂繁琐的过程，要有足够的技术支撑，干警们对这种案件的侦破还有些不适应，有一个边查边学的过程，但办这种案件要求速度很快，要对网站各级投注人员的参与记录进行显示、固定和提取，还要对用于赌博的银行账户及时查询和冻结，稍慢一点，证据就全被销毁和转移，侦察和起诉陷入被动。”而且，赌客们银行存折上的存取记录也很难单独作为证据，移交司法审判程序后，很容易被辩方律师抓住不放，所以国家应该尽快建立健全打击网络赌博的法律。

由于出国赌博成本太高，而且国家逐渐加大对越境赌博的打击力度，一些赌客转而参加到更方便的网络赌博上来。“只需家里有一台可上网的电脑，赌客就可以随时参赌，想赌多大都行。”蔡辉耀说。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的另一个难题是对网络赌博涉案人员的量刑。广西公安厅一位官员告诉记者:“前年公安机关曾经破获广西有史以来最大的网络赌博案，涉案金额上亿元，整个侦破过程十分艰辛，但是，后来进入司法审判程序后，因为主犯聘请的律师以证据不足为由进行辩护，而且花巨额资金打点各方人物，最终他仅被判三年徒刑，缓期三间执行，很明显量刑过轻，令人很意外，很多人议论纷纷。”

陈允昌表示，查处网络赌博案件是件辛苦的事情，取证比较困难。为了提高打击针对性和效率，队伍要首先开展知识培训，熟悉投注、赔率等，不仅要搞清涉案人的基本情况、落脚点、作案场所、社会关系和活动规律，还要对赌博网进行深入分析，及时提取、固定电脑中的数据，转化为证据。但很多涉案人将来可能只是处以罚款了事，对组织代理者是以累计投注金额还是非法得利来追究刑事责任、对参赌人的情节轻重细化及发展会员数量应该如何计算等，还不是很明确，容易被犯罪分子钻空子。

福建汇德律师事务所主任何坚方说，目前我国法律对这种新型赌博犯罪还存在不少空白。对证据的提取、认定，我国相关法律没有明确、具体的规定。如何处罚赌客，尤其是在国内参与国际网络赌博的赌客，成为一大难题。“在制定网络赌博量刑规则时，可以参考一下有关网络色情犯罪的司法解释。现在实行的这一解释将色情网站的点击率和非法所得数量跟量刑结合得很紧密，与赌博网的会员人数和投注金额有可比性。”■ 网络赌博违法犯罪张卫赌博调查网络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