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行注资方式背后的权益之争

（文 / 周一凡）

( 作为国内规模最大的一家商业银行，工商银行在金融体系和市场经济中的地位都是不可替代的 )

中国央行副行长李若谷日前表示，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农业银行的具体改革计划将于近日宣布。

根据入世承诺，中国银行业将于2006年底全面开放，导致了中国金融业特别是银行业的改革进程加快。资产质量较差、且市场占有率近七成的四大国有商业银行，更成为此次银行业改革的重点。

2003年底，国家动用了450亿美元外汇储备，分别注入建设银行、中国银行，以充实资本金，协助股份制改造。标准普尔预计，工行和农行获注资的规模将在1500亿至2000亿美元;路透社认为，工行将获500亿美元(约3900亿人民币)注资。

有消息称，工行将于今年上半年完成股份制改造。改制方案有两个:一是沿用中行、建行模式，由中央汇金公司用外汇向工行注资;二是由财政部通过发行特别国债的形式向工行注资，发债规模估计在3500亿至4000亿元。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工行注资改制方案需报请人大审议通过。

实际上，无论采用哪一个政府部门为主导的注资方式，其实质都是公众为银行的不良资产买单。那么，这种全体纳税人做东的“盛宴”要持续到何时？究竟公众需要为低效率的银行体系支付多少成本？什么时候公众才能用自己的钱，买出一个能够高效率地运用公众储蓄的银行体系，而不是一个继续不断糟蹋公众储蓄的低效率的银行体系？

( 中国央行副行长李若谷 )

4700亿资金缺口

在2003年底政府对中行和建行施以援手之时，业界就预计工行和农行得到政府注资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数额将远远高于450亿美元。

实际上，我们在谈论国有商业银行改革成本的同时，也的确不应忽略国有银行一直承担的各项政策性义务。

“4家银行普遍存在通缩时期的信贷增量明显高于通胀时期的特点，但各行信贷波动存在结构性差别。农行的信贷增幅最为稳定，这与其执行中央结构调整政策，支持三农有关。工行信贷增幅在通缩和通胀时期的差别最大，这与其贯彻中央银行货币信贷总量调控政策有关——通缩时多放贷款，通胀时压缩信贷。”招商银行高级研究员陆磊说:“而中行和建行尽管同样具有反周期特征，但与其他商业银行已经逐步趋同。这表明，工行、农行比中行、建行更多地扮演了信贷‘公共品’提供者的角色，这意味着工行和农行为此承担了较大的成本。”

截至2003年年底，工行不良资产余额为8546亿元，其中不良贷款为7207亿元，非信贷类风险资产为1339亿元，不良资产超过了中、建两行的总和，这也是工行最终没能被确定为首批股份制改造试点银行的重要原因。

工行作为中国最大的商业银行，几乎每个城镇居民都曾经有过一张工行的存折。“政府对中行、建行注资的消息一公布，就有储户到我们的柜台去问‘为什么政府没有给工行钱，是不是工行出什么问题了，我们把钱存在工行是不是安全’。”工行副行长，时任工行北京分行行长的李晓鹏曾对本刊记者坦言:“（中行、建行获注资后）更感觉到压力大，时间紧迫，工行的改革如不加快速度，就会在未来日趋激烈的竞争中丧失优势。”

工行近日公布截至2004年末的几个关键财务数据显示，2004年工行不良资产余额净下降405亿元，其中不良贷款余额下降150亿元，不良贷款率为19.1%，比上一年度下降了两个多百分点。与此同时，2004年工行新增各类贷款2889亿元，增长9%。而工行2003年的财务数据显示，2003年末，工行不良贷款合计7207.05亿元，占比21.24%。

以此计算，工行目前不良贷款余额为7057.05亿元，全部贷款余额为36947.9亿元。而工行2004年的经营利润水平为747亿元人民币。工行同时表示，账面利润仅体现为31.56亿元，剩余约715亿元用于提取拨备和消化历史包袱，这笔资金占到了总利润的95%左右。

此前，由普华永道提供咨询的《中国工商银行内部评级法工程整体规划项目》测算，如果没有任何外来的帮助，工行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用6年时间，可以彻底解决不良资产的问题，拨备覆盖率达到100%，资本金达到监管标准，同时盈利能力较强。

但在我国加入WTO的宏观背景下，工行上述目标所依据的政策和市场环境有发生剧烈变化的可能性，如果不能在我国对金融业实行的保护期内完成改革，将使工行丧失重要的发展机遇，甚至有可能导致难以适应国际化金融竞争而重陷经营困境，成为制约我国金融业健康发展的新包袱，此外，还会面临国内同业严重的不平等竞争。

而作为国内规模最大的一家商业银行，工商银行在金融体系和市场经济中的地位都是不可替代的。有业界专家指出:“从某种意义上说，工商银行改革的成败是整个金融体制改革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志。工商银行的股份制改造不应久拖不决。”

普华永道预计，如果国家在补充资本金和处置不良贷款方面给予适当的政策支持，工行将可以在3年内全部解决不良资产、风险拨备和资本充足率三大历史问题，在金融业保护期内顺利完成改革。

那么，政府需要向工行注入多少资本金？此前曾有业内人士根据工行截至2004年9月底的数据计算出，如果完全按照中行建行的财务重组方式，即国家注资外汇储备替换两行原有的资本金，然后损失类贷款核销，可疑类贷款按照账面价值32.5%转移给信达资产公司，则工行的资金缺口为4700多亿元。

“450亿美元(3735亿元人民币)注资可基本满足中国银行和建设银行的资本金需求，但远不能满足工商银行和农业银行超过1万亿元的资金缺口。这将使改革陷入两难境地:如果不给工农两行注资，则改革显失公平;如果注资，就必须面临瞬间高通胀风险;政府注资，一方面需要等待时机，另一方面工农两行的历史包袱将随时间推移而越发沉重。”陆磊说。

注资方式之争

当结果已没有悬念，方式便成为人们最关注的问题。种种迹象表明，工行方案与中行、建行方案的最大差别将在于注资的资金来源上。

此前，在中行和建行的注资过程中，由于是将原有的全部资本金用于冲销坏账，然后在此基础上央行通过外汇进行注资，并透过汇金公司持有两家银行100%的股权。而在中行和建行股改之前，财政部实际上是整个国有金融机构的出资人。除了人事任免权以外，财政部门实际上履行了国有资本出资人的所有其他职能。

对中行和建行注资之后，作为财政部出资的两家银行原有的3200亿元人民币的所有者权益，全部用于冲销不良资产损失。中行和建行的资本金已经没有财政部的任何部分。这时，谁是金融类国有资产出资人的状况发生了变化。

“据我所知，在中行和建行外汇储备注资为主导的股改方案中，财政部是有想法的。因为四大行设立时的资本金以及在后来的增资扩股中，大部分的钱都是财政部掏腰包。但中行和建行实施外汇储备注资后，财政部原有的所有者权益全部被用于冲销不良资产，整个中行股份和建行股份的出资人变成了汇金公司。央行在其中起着主导作用，几乎看不到财政部的身影。”中国人民大学金融证券研究所副所长赵锡军说。

“此次可能由财政部主导、工行注资方案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是注资额太高，全部动用外汇储备风险也很大;另一方面，财政部不想再失去对工行的控制权。”一位正在参与建行股改的投资银行家对记者说。

对于工行注资的具体操作路径有两种版本流传:财政部发行一定规模的特种国债，然后将发债所得资金转入汇金公司账户，再由汇金公司作为投资人和股东对工行注资;另一方案是工行不再用原有全部资本金冲销坏账，财政部将依然保留部分在工行的权益，与注入外汇巨资的汇金公司一道成为新工行的股东(至于两者的比例并未有确切的数字，一种说法称将是五五开)。至于不良资产的冲销，则可以多种形式完成，诸如财政部或者资产管理公司发债购买，市场化处置程度可能更高。

业内人士分析，工行改制方案之所以报请人大审议，应该与改制方案中的注资人身份和注资形式有关。如果工行的方案是由财政部注资，或财政部作为注资人之一，则从法律上应当走人大程序。

而发行特种国债让许多人想起了1998年，国家曾用2700亿特别国债来充实四大银行的资本金。设计方案时按照1997年底各行的风险资产规模，令其资本充足率达到8%的法定标准，计算了注资需求，并确定了注资方案。但是，随着四大行资产规模连年扩大，资本充足率在8%以下渐行渐远，四大行的体制改革却没有实质性进展。有人用“徒劳”形容7年前的那次行为。由于国家财政赤字连年，发债的空间也很狭小。

由于中行和建行的外汇注资刚满一年，两家银行改制仍未取得实质性进展，动用外汇进一步注资的现实操作性也较困难。

实际上，财政、央行增发货币、外汇储备，追根溯源，三者均取自于百姓。“财政收入来自于老百姓的纳税;央行增发货币相当于向老百姓收取通货膨胀税;而外汇储备看似离老百姓较远，但是外管局用于兑换外币的人民币也来自于央行增发的货币，所以实际上等同于第二种来源。”国家开发银行专家委员会副主任王大用说。

有业界专家指出，目前，银行体系是货币传导的惟一渠道，国有银行在银行业占绝对优势地位，因而国有银行是中央与地方博弈的中枢，谁掌控了国有银行及其分支机构，谁就掌控了最终资源配置权。而这恐怕是不同部门争取国有商业银行股改主导权的关键所在。

而在改革银行的同时，政府是否也要改变自身的监管思路和方式？正如中国金融改革元老之一的中信集团董事蔡重直所言:“中国的银行是政府一手塑造的，不是商人和市场发展的结果。如果政府的理念、政府的管制不变，银行的诸多问题能解决吗？” 权益背后银行工行金融之争不良资产外汇储备方式资本金注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