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气一洗儒生酸

（文 / 小宝）

去年5月，唐鲁孙系列终于挺进大陆。台湾的唐鲁孙先生作品集一共12种，大陆系列11种，《故园情》上下二册现合为一书，到去年年底，已经出了7种，预料今年出齐。出版者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半年多来，只要有人问及最近有什么好书，我一概推荐唐鲁孙系列。唐先生的文章不会让任何读者失望，只可惜归来太晚，太多可能成为唐先生知音的老人已枯萎凋谢，来不及读到唐先生作品的大陆版。上海的唐振常先生，也是一位精于饮馔长于写作的前辈，如果他还健在，应该是唐鲁孙系列有资格的荐书人。

唐鲁孙作品，就内容而言可分为两类:一是饮食，一是掌故，其实他写饮食也是掌故谈法。唐鲁孙谈掌故从来不掉书袋，津津乐道的仿佛都是亲历亲闻，笔滑或有夸张，但读来真是过瘾。

我在上海也算生活多年，对本地的风土人情传闻故事常常留心，但唐鲁孙总有让你闻所未闻的逸事。他说旧时上海的广东餐馆冬令进补有三蛇大会，三蛇是过树榕、金甲带、饭匙头，专门治理三焦湿热恶毒。如果再加一条贯中蛇，就叫全蛇大会，贯中的意思就是能把上中下三焦一起贯通，贯中蛇是全蛇大会的首领。唐鲁孙吃过一次全蛇大会，“先是吃蛇胆酒，堂倌把四只蛇胆扎在一只银叉上，一个小银盘子放着一枚带把银针，每人面前一杯烈性酒大半都是白兰地，由堂倌用针把四粒蛇胆扎破，每只胆放在客人酒杯各滴一滴，最后轮到主人，每只胆要不多不少恰好各刺两滴滴到主人酒杯里，于是大家鼓掌致谢举杯，主人此时要对这个堂倌放赏”。很有趣，是不是？更有趣的还在后面:“蛇会终席，主人宣布，请大家到先施公司浴德池洗澡。……等到解衣下池，腋下腿弯，都有黄色汗渍，据说这就是吃全蛇的功效，把风湿从汗水里蒸发出来了。所以请吃全蛇，主人一定附带请洗澡。”

现在也有请饭附带请洗澡的，不过那不是为风湿，是为咸湿，吃顿饭差不多等于逛次妓院，吃出毛病的不少。而唐鲁孙进的餐馆，简直半是学堂半是教堂，既能增长见闻，还能陶冶情操。苏东坡说:“要当啖公八百里，豪气一洗儒生酸。”吃牛肉能洗去儒生的酸气，赴蛇会也能提高文人的境界。

台湾的青年文人，现在在大陆比较有名的是王文华。他第二部长篇《倒数第二个女朋友》台湾发行半年后由作家出版社推出大陆版。王文华的作品这些年越来越写实，铅华洗净，已不复当年《蛋白质女孩》中的都市职场少侠。

作为流行文学，《倒数第二个女朋友》想争取六位数的顾客有点玄。王文华这一次写的是好孩子的故事，三对像豆腐一样单纯软弱的上进青年。其实，好孩子是没有故事的，他们的烦恼也许很真实，但没有流行的吸引力。三对男女太过平常的曲折恩怨有点让人读不下去。连那个最坏的设计师都坏得不自然，坏得小鼻子小眼，甚至找不到一点没心没肺的爽快。

这本书还是有些王文华一贯的优点:结构精致，文字利索，时尚知识丰富，常常有意想不到突如其来的妙语。问题是没有坏人就没有好故事，不做坏事就卖不出好价钱。

国内的原创恐怖故事最近似乎渐有起色，新进的文学青年里起码有一批人一心见鬼。《碎脸》（鬼古女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曾经是人气很旺的网络恐怖故事，正式出版后卖相也不差。

听说作者是一对远在美国的夫妇，《碎脸》的文字纤丽，好像是妻子的贡献更多。这个恐怖故事的场景和套路没有很大的新意:医学院的解剖楼，停尸房，白衣飘飘的女鬼，神秘的死亡……但作者很会讲故事，叙述的节奏很舒服，细针密线地推进，校园生活的点点滴滴巧妙地编织在耸人听闻的情节里。

《碎脸》还不能算真正的鬼故事，它有点恐怖小说的味道，不过最终还是个以破案为终点的悬疑故事。写出鬼故事的戾气，写出那种不可知的恐惧、无尽的幽暗、难以测断的古怪，作者的笔力似乎还有所不逮。作者到底是中国人，冤魂鬼怪都显得文质彬彬，中国人对鬼怪常常有拟人化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