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 房

（文 / 江川澜）

我独立生活后的第一个厨房在走廊里。一个简易的小架子，一个煤气钢瓶，还得有条链锁——学校当然不是象牙塔，被偷盗还是小事，我的邻居就曾被入室抢劫过。以前只能用电饭煲煮点汤，或者烧点开水——长期以来，我过着悲惨的生活，直到24岁，研究生毕业留校后才能随心所欲地喝开水，在此之前一杯滚热的茶都会让我觉得幸福。煤气灶蓝色的火焰让我觉出莲花宝座般的神圣，旧石器时代最伟大的文化创造，从动物到人的最后分野——火的使用，终于在20世纪的末期，在我的手上再次诞生了。

集体宿舍中有一人是湖南人，他经常让整个走廊充满湖南人的革命豪情。我的同事不敢斥责他，敢于斥责我——你那个咖喱粉把走廊里弄得乌烟瘴气！于是大家都知道了，有人欺负我。其实我很迟钝，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我，我只会怯懦地从经济学的角度想，我私人产权的东西只有室内的10平方米，走廊是公共产权的空间，杂物纷陈，集体污染，这就是公共物品的悲剧。

这种厨房催生了婚姻，也催生了交际。邻居中有一人颇有孟尝君之风，呼朋引伴，食客三千，他的门前时常堆满了肉骨头和菜皮。我是个懒人，经常把吃剩的碗筷丢在灶台上，被人视为走廊里老鼠横行的主因——其实大家的门前不也堆满了垃圾吗！

终于由于结婚分到了有独立厨卫的房子，因此，我至今仍然宣称自己结婚的原因是为了房子。信的人不多，大家都觉得我的司马昭之心是在某人的国籍。

徐坤的《厨房》的第一句话:“厨房是一个女人的出发点和停泊地。”婚姻跟厨房，厨房跟女人，基本上是同义词，跟学术成就似乎是绝缘体。由于深爱厨房，我浪费的时间很多。这句话也是吉本巴娜娜的《厨房》的第一句:“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是厨房。只要是厨房，只要是可以做饭的地方，不管在哪里，我都不会难受。可能的话，功能齐全，使用方便，那就更好了。有一些干爽整洁的抹布，还有白色的瓷砖熠熠生辉。”

其实女人不该拿厨房里浪费的时间说事。维持家庭运转，养育孩子，安稳有序地生活，这种稳定的心境同样催生创造的热情和愿望。杜拉斯在《物质生活》一书里，谈到自己的家庭，她喜欢房间里充满炖土豆汤的味道，喜欢看到孩子吃了一碗还要，这时她会毫无怨言地再到厨房里给孩子盛上一碗。40年前，以发现青霉素的晶体结构获诺贝尔奖的英国女化学家多萝西·霍奇金，报纸上的评论是:她做饭，打扫卫生，养三个孩子——拿诺贝尔奖。 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