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312)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大仙 邓迪 泠泠 阿猪)

海归1975

大仙 图 谢峰

海外来人了。这是电影《铁道卫士》一句著名台词。那时海外来的是特务,要颠覆社会主义中国;如今海外来的是少妇,学成回国要为新北京做出新贡献。

我管身高1米70以上从国外回来的女人,都叫“大海归”,因为她们高视阔步、高瞻远瞩、高知博学、高贵深奥,高处不胜寒,低处不凑合,一路高风亮节就从芳城园杀到客家园。

锡纸包鲈鱼,却包不住我那颗鱼儿离不开……开水的心。刚从丹麦哥本哈根大学艺术系回来的“大海归”问我:你怎么刚见我就结巴了?我说:因为一根鱼刺让我语无伦次。“大海归”津津有味吃着鲈鱼:这比丹麦的三文鱼好吃。不会吧,我说:三文鱼,可是由三种文化构成的鱼,鲈鱼哪有文化?吃点儿芦苇破草就能养活着了。“大海归”说:你这种话语形态我很难适应,我刚从国外回来,跟不上你的思路。我说:我从小到大没思路,只有叉路。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大海归”从某院校艺术系毕业,带着一身艺术细胞来我单位实习,当时她身材窈窕得让一帮轻佻的男人在潘家园对她远眺。在客家园饭桌上,我对她说:当时我把你命名为我单位的“典藏女孩”。她问:什么叫“典藏”?我说就是经典收藏。

她说:我哪有这么珍贵呀?我就是一普通女子。我说:就因为你普通,那么平易,却决不近人,笑迎咫尺之内,拒人千里之外,才使很多男人在报国无门的同时,追你也无路,只好跃跃欲试只能适可而止终止止步于前。

客家园餐厅典藏版的“岭南女儿红”,喝得“大海归”脸色绯红。她说:不行,要在北京求发展,必须得跟你学臭贫,我决定当你手下。别呀,我说:我起点这么低,你当我手下,那咱还不整天人在屋檐下?

丹麦盛产“雪魂冰魄”般的烧酒,水果酿造,将烈酒的辛辣与香果的清新绝妙契合,喝完了那股澄明之境陶渊明王维外加孟浩然绑在一起,都不是对手。“大海归”说,要把丹麦的酒运到国内,让我搞定关税。她还说,最好我们开一个北欧酒吧,由她全面料理,会有一帮“北欧海盗”蜂拥上门。

我心想这事儿再聊就大发了,人生的追求别一步就到位,我赶紧岔开话题:你应该不到三十,唐山大地震前后出生。“大海归”说:我二十九,1975年生。我说:锦瑟年华,锦绣前程。她说:可我不知道回国干什么?我说:很容易,请用丹麦语给我朗诵丹麦诗人威廉·汉尼森的诗句:地平线上挂着那红色刀尖的岁月,嬉戏的北极光归来,高贵的星辰描述,大地上闪光夺目的冰霜……

“大海归”说:诗人是丹麦文学院院士,生于法罗群岛。我说:你比较靠谱。她问:什么叫靠谱?我说:就是不没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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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商标

邓迪

现在人买东西,往往都看牌子,牌子有时候是一个人身份地位职业习性的象征。尤其是常常能被人辨别出来的穿戴方面,就显得非常重要。你想想,一个老太太整天嘴里还常念叨“肥皂啊,我只用雕牌”,就更别说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了。

我有一个朋友,是个老板,以前对穿戴不讲究,后来当了老板,便讲究了起来,他去那种只有老板们才逗留的柜台转悠了几次,最终把包装自己的品牌锁定在万宝路上,这个牌子的服装比较讲究,和他的喜好相同,所以,他花了一笔不菲的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武装一遍。原来抽中南海,也改成万宝路了。

后来,一哥们儿看到他如此迷恋名牌,决定“调戏”他一下。他对这个老板说:“万宝路这个牌子吧,在美国,你买两条万宝路烟,就送你一件T恤衫,买五条,就送一条裤子。你这身份穿这个牌子,太掉价。”这朋友一听,立刻觉得不自然了,回家之后,马上跟老婆说,把衣服上所有的商标全都拆掉。他夫人用了半天的时间,才把所有商标拆除。这样,他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直到有一天,他去了美国,才有机会进行现场核实。他跑到卖香烟的商店,买了两条万宝路,发现店员没什么其他表示,于是又买了三条,发现店员仍无表示。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被朋友耍了。回到北京,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他夫人:“老婆,上次你剪下来的商标还留着吗?再给我缝上。”你看,商标对人来说是多重要啊。

不过,我比较讨厌衣服上的商标,因为我总觉得它放的不是地方。比如,T恤衫和套头衫、毛衣上面的商标,正好在后脖颈子上,总弄的人不舒服。我皮肤爱过敏,对那些商标更是过敏,所以有段时间我买了件新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把商标去掉。我发现,很多厂家在设计上都比较弱智,把什么商标、尺码、洗涤注意事项、纯羊毛标志全都放在后脖子上,你说这地方别人也看不到,都缝在这里干吗,还不如缝在袖口上呢。关键是,这类标志的质地都比较坚硬,对皮肤有害无利。厂家的人也不自己试试,这能舒服吗。

我发现,去掉这些标志性的东西的确需要细功夫,要拿刀片将那些缝得细密的线一段段挑开,同时还要不损伤衣物。“挑拨”商标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大乐趣,慢慢地,就培养成破坏心理,看见贴着标志的东西,就想把它拆掉。有时候走在大街上,我都想动手去刷那些贴得到处都是的小广告。如果现在像我这样的人多了,估计对净化城市环境有很大帮助作用。因此,这还寄希望那些没人性的服装厂家。

瓷器和尼龙

泠泠

这段时间伦敦街头和车站里都贴着伦敦申办2012年奥运会的宣传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张是一个男体操运动员单手撑在瑞士再保险大厦上的体操动作。新近完工的瑞士再保险大厦屡屡被称为最酷最现代的建筑,英国人昵称“Gherkin”(腌黄瓜),不过这么酷的建筑,招商却有问题,有家英国报纸担忧说除了瑞士再保险公司自己,目前好像还没什么公司打算入住。这座大厦和伦敦眼观光摩天轮一样成了伦敦地标建筑,从各个角度都可以看到。印象深的一次是在黄昏的伦敦塔桥上,刚下完雨,巨大的双层彩虹横跨塔桥两岸,泰晤士河水和两岸建筑都沐浴在金黄的落日余晖中,而彩虹的源头似乎就是伦敦塔及瑞士再保险大厦。

在伦敦的时候,正巧赶上V&A博物馆(以维多利亚女王及其丈夫阿尔伯特名字命名)的“相遇——1500~1800亚洲和欧洲的交流”开展。这个展览据说准备了三年,除了自己的收藏,V&A从世界各地,包括中国的故宫博物院借来不少展品,也有英国女王的藏品。伦敦的博物馆大都免费,V&A博物馆也免费,但这个展览要收8英镑的门票,人还是不少。

很好的展览,展品不超过百件,多是1500至1800年间欧洲和亚洲各国(主要是英国,荷兰,葡萄牙,中国,印度,日本)艺术,装饰,商贸,技术的交流,规模适中正好让人集中注意力,规模再大估计就容易让人不耐烦了。这个展览对于专业人士来说显得简单,但对于普通参观者算丰富了。和很多西方展览一样,这个展览中不少展品展示了当时欧洲对中国瓷器的痴迷,比如一个1338年从中国传入匈牙利的元代青白瓷花瓶,是欧洲现有的最早的藏品。这个展览独特之处是同时展出了欧洲国家最初模仿中国瓷器的作品。欧洲人如此迷恋瓷器,奥古斯塔二世曾用600个士兵换取151件瓷器,欧洲各国工匠也竭力学习中国的瓷器制作方法,那些意大利、德国的仿作还显得很粗糙。

这次旅行知道,有个新造词叫“NYLON”,不是本意“尼龙”,而是取了纽约和伦敦的前几个字母,指那些往来于纽约和伦敦之间的新潮人士。纽约自是一向领风气之先,不过作为创意之都的伦敦,时尚与古典兼备。

在某种程度上,伦敦比纽约可爱,古典摩登富有创意,那些蓝天下的小房子上顶着红色的烟囱,极富人情。可能这也是为什么一些美国名人愿在伦敦生活的原因吧。可惜现在协和超音速飞机停飞了,以前从伦敦到纽约最快飞行时间只需三个小时,曾有英国摇滚歌星乘坐协和客机到大洋彼岸,出席在同一天举行的两场现场音乐会,否则的话,“NYLON”们会更多吧。

新欢旧爱

阿猪 图 谢峰

我一直认为,文字是有表演性的。我有一个朋友,和她谈了三年的女朋友闹翻了,没多久,这两个人都有了新欢。可是他的新欢却总觉得自己一天到晚匍匐在那段旧情的阴影下,终于忍不住了,她开始在某个论坛上对“他”使用一些甜腻的称谓、明媚的暧昧的语言文字,强烈表达她和我的这个朋友相逢恨晚、如漆似胶的现状。很明显,这是居心叵测的,因为前提是,她知道以前的那个女朋友肯定会光顾这些论坛。这的确是小女人的把戏和心思。不过,好像再老到的女人也没法摆脱新欢旧爱纠缠不清的陈年老账。尼可·基德曼当年痛斥汤姆·克鲁斯另有新欢时说,“他当年甩掉前妻的办法和他现在甩我的方法一模一样”,有些东西女人是会一辈子耿耿于怀的。

这有一个未知感在里面。除非男的是根直肠子,在和女孩儿谈恋爱前,先把前女友的生辰八字身高三围的详细数据列个清单交给新女友然后烧毁,以示“落花流水春去也”。事实上,这样的直肠子也不容易讨女人欢心。这样,要么你就要容许女人心存芥蒂,她要揣测,你的生活习惯里还有多少旧的“红唇粉印”,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到底何许人也。女人生平的智力想象力有大半都要用在这个上面。这与简单的争风吃醋无关,它是女人的痛处,它也和“生命因未知而动听”是一回事。

我记得《阿飞正传》里有两个女人之间爆发的一段戏。张曼玉和刘嘉玲先后爱上张国荣,又先后被甩。两个全然不同的女人,陷入爱情时都是一样的苦痛,一样的无力自拔。刘嘉玲找不到失踪的张国荣,只好去找张曼玉打听。刘嘉玲说:“不管怎么说,他是因为我甩了你”,张曼玉说:“但现在哭的是你不是我”。这是女人的较量从“暗战”变成“明战”的一场戏,两句简单不过的对话,让你看得见绝望,嗅得到压力。女人之间就是这样,当她们爱上同一个男人,立马剑拔弩张,就成了彼此的敌人,永远的敌人。

这也是另一种形态的暴力。感情这东西,表面上,碧波荡漾,春风沐人,私底下则是暗流涌动,到处存在着隐蔽的暴力。如果用约瑟夫·奈在政治学里对暴力的划分,爱情是由硬力和软力所决定的,同样爱情处处也都存在着硬暴力和软暴力。硬暴力是争风吃醋的大打出手。软暴力则是内心状态下的紧张:那些被男人伤害后又互相伤害的女人,那些为感情遍体鳞伤的痴男怨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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