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29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萧婷 贝小戎 元涛 曾园)
驴和马问题
萧婷 图 谢峰
星期天,跟同事一起去平谷摘李子。驱车钻进大山腹地,千辛万苦地爬上了一座小山丘,终于看到了枝头上小灯笼似的李子。我们不由分说,摘将起来,那气势真有点儿当年“鬼子进村”的意思。没过多会儿,伸手能及的李子就被我们扫荡一空了。看我们意犹未尽,种李子的农民老大爷爬到树上帮我们摘。他一边从树上往下扔,我们一边撅着屁股在地下捡,直到手里的塑料袋已经不堪重负才罢手。
在老大爷家院子里吃李子的时候,有人问:这李子怎么长得跟桃似的。老大爷说,这叫“桃李子”是李子跟桃杂交的。“游桃”也是李子跟桃杂交的。只不过,桃李子它爹是桃,妈是李子;游桃它爹是李子,妈是桃。我们个个恍然大悟,没想到桃和李子之间还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骡子他妈是驴还是马?”我问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这时,一个外号叫“刘大明白”的哥们儿开口了:“驴妈马爹,当然驴是妈。”“那马是妈生出来的叫什么?”“就没有那么配的。”“我要是偏那么配呢!”“那还叫骡子呗!”“不对,桃跟李子配还分‘桃李子’和‘游桃’呢!马跟驴生的肯定还有别的名字。”
“刘大明白”一边吃李子去了,不再理我。我只好去问那位农民老大爷。老大爷被这个骡子马的问题搞得有点蒙,眨巴着眼睛问:“骡子不是骡子生的?”我一听彻底放弃,骡子不能生育这连我都知道。
回到家,我仍然被这个“骡子他妈”的问题所困惑。第二天一大早,就赶赴图书馆查资料,发誓要弄清楚马跟驴到底都能生出什么来。在一屋子的书中找了一天,我终于在一本关于畜牧业的书中找到了一段关于骡子的叙述。
一般来说,由公驴和母马所生的骡子叫马骡,反过来则称为驴骡。现在常见的是马骡。因为马骡力大且寿命长于马或驴,而驴骡则善跑。在我国古代有书记载的各种骡子大约有5种,还包括驴和牛杂交的,不过现在恐怕都没有了。骡子吃苦耐劳,性情温顺,造福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民。不过,骡子一般很难生育,但也不是绝对的。不久前据新华社报道,摩洛哥的一头骡子,就生下了一匹“非骡非马”小生命。人们将把这个小生命叫做什么,现在还没有定论。
看完这一段,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看来关于驴和马的作风问题还真复杂。天地间恐怕除了人之外,无能出其右者了。
数学是不是运动
贝小戎
数学是不是运动?这个疑问不是没有来由的。很多人都认为数学竞赛完全可以算做一个体育运动项目。很多中学都举行数学竞赛选手的选拔培训,在美国,ESPN每年举办一次全国性的中学数学竞赛。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金牌得主说,他们在场上做起数学题来就像世界级运动员一样活力四射、精力集中。虽然你很容易把参加数学竞赛的孩子误认成孤独症患者,但他们确实像其他运动员一样自信,甚至会显得很狂妄。奥赛班的孩子都接受过魔鬼训练,参加比赛时穿着黑色的T 恤,后背上写着“公平竞赛”四个大字。
国际象棋和桥牌在悉尼和盐湖城已经分别成为表演项目,但是2002年奥林匹克项目委员会在反复强调国际象棋和桥牌是运动的同时又说,“在比赛过程中选手不是非得运用身体的运动,将不会被列入奥运会比赛项目”。这样数学就被排除了。如果说运动必须运用身体,数学不算运动的话,射击又凭什么算呢?如果射击算,那桌球、飞镖也得算。奥委会是凭什么区分举重、马拉松这样的身体技巧活动和单腿倒立、看谁尿得远、憋气等身体技巧活动的呢?(憋气明显和后一组相类,但是它已经被奥委会列为正式水下运动,目前的世界纪录是8分47秒。)
判断何者可以列为奥运会项目这一问题已经惊动了哲学家。伯纳德·休伊特说运动成为项目需要符合四个条件:1.它需要技巧;2.它需要的技巧是身体性的;3.它有很多从事者;4.从事者数量相当稳定。第一个条件排除了轮盘赌,第二个条件排除了数学、国际象棋、书法和桥牌,第三、第四个条件排除了看谁尿得远。但是这位哲人的定义还是经不起推敲,我觉着做爱完全符合这四个条件,但是它没法成为奥运会比赛项目。柏拉图曾把人定义为两足无毛动物,就有人把鸡的毛拔光后扔给他看。
尚未成为奥运会项目的运动可能为其身体因素太少而犯愁,正儿八经的运动项目又蓄意否认自己的身体因素。拳击专栏作家迈克尔伊洛说“拳击70%是精神的”,温网冠军康诺斯说打网球90%是精神的,一位奥运会选手说摔跤99%都是精神的。
哪些是运动项目,哪些不是真是越来越混乱了。对于运动的定义问题,哲学领域的名角维特根斯坦看得很淡,他不认为可以依据一定数目的标准把非运动从运动项目中排除出去。他说我们只能列举一项项运动,然后指出它们的家族相似——各个运动项目之间有些类似之处,但是所有运动没有共同的本质。
对于奥委会来说某个东西是不是运动必须有明确的答案。篮球是运动,跳山羊就不是,数学奥林匹克也不是。体育比赛要有目标——或触地得分,或击败对手,或击中远方的靶子。做数学题是孤独的沉思活动,在奥赛每场9个小时的比赛过程中观众没什么好看的,更不能鼓掌加油叫好。再说,哪些比赛进奥运会的口子不能乱开,数学被列入的话,会计、珠算、作词、作曲等爱好者、从业者也会耐不住寂寞起来。
顿顿烤肉
元涛
到韩国第二个月开始做一些与吃有关的梦。大多是吃肉。
汉城居不易,肉价尤其昂贵。韩国人卖肉,以百克为计量单位。最便宜的,百克900文韩币。一市斤即为4500文,折算成人民币,30元左右。小家小户的韩国人割肉待客,也是需要下决心的。因此,梦里梦外打肉的主意,也就写照了我寓居汉城的真实境况。于是就不时想起,在国内时,有人请客,吃红烧肉,自己还矫情地卖弄过血脂一类的健康名词。可耻。又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回去,再遇红烧肉,必不放过,只须小心一件事,即不让那透明的油滴沾到衣襟上。
传说中孔子吃肉,要切成四四方方的。我一直想不通,是熟切还是生切?切剩下的边角料又如何处置?是赏了下人吃吧,有一种我吃肉你也能喝点汤的人道意味。但如果让孔子周游至今天的汉城来,这种浪费嫌疑极大的合“礼”吃法,恐怕不易维持。
最惦记的一款菜,是香辣肉丝。精肉,横刀,细丝,配以香菜、树椒爆炒。但是,韩国人是不沾香菜的。对此,一种解释是,韩国人敏感,不喜香菜的浓烈味道。可韩国人吃辣、吃臭酱汤时,何尝敏感?又一说是因为担心影响性能力。香菜是否有此功能,未见中医有定论;况且,此语似乎暗指韩国人性迷狂,这就是对香菜与韩国人的双重构陷了。
香辣肉丝虽好,毕竟属于吃菜范畴。真正有吃肉感觉的,是另外的物件。大块牛腱,用鲜酱油配葱姜蒜及糖酒各少许煮,就是家常酱牛肉了。惯常的吃法是用快刀切成薄片,摆到花盘子里。我一直以为,熟肉再见刀,就会染铁味。如果不是招待需要讲究场面的生客,酱好的肉直接捧在手里撕食,是非常有味的。注意事项是,肉块不要太大,煮食时间要足够长。
在韩国,如果你觉得牛肉不够好吃,韩国朋友就会告诉你:肯定买了美国牛肉。喜欢吃精猪肉的人到韩国来会略感安慰,因为精肉最便宜。韩国人吃肉,讲究五花,其理论基础是,肥肉里含有补脑元素。说穿了,韩国肉贵,个个体内都缺油,因此吃肥肉,就有加油的意思了。
在中国,吃韩式烤肉是件隆重的事情,要有贵宾到来,才会陪着去尝鲜。在韩国,连路边野店的小桌子上也七七八八地支着烤肉炉。大块的五花肉,置于铁板之上,旺火炙烤,油烟四溢。在中国,韩式烤肉均由服务员操作,吃客们等着,有一种被服务的高级感觉。在韩国,人工昂贵,一般小店里,顶多有一个服务员,所以烤肉都由顾客自己完成。
十年不见的朋友在汉城见了,吃过一次烤肉。在中国吃过我请的韩国朋友想隆重地招待一次,又吃过一次烤肉。断断续续地参加过几个饭局后,突然发现,除了烤肉,好像就没吃过别的。辣白菜汤、参鸡汤、西葫芦汤也是有的,但都是下饭的东西,不适合充任多人聚餐时的主菜。后来问了韩国人,主菜,只有烤肉。顿顿烤肉,想一想,都替韩国人郁闷。
伞
曾园 图 谢峰
伞在《全唐诗》中只出现了十多次,这可能由于当时中国的文化中心尚在少雨的北方。当文化中心移到多雨的南方,我们就可以在《全宋诗》中读到一百多首关于伞的佳作了(《全宋诗》所收诗歌是《全唐诗》的五倍,即使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我的观点好像也还是站得住脚的)。众所周知,宋朝首屈一指的“名伞”应当是属于许仙的那把。我读到过诗剧《白蛇传》中有这样关于伞的几句,是许仙的“宣叙调”:“我又看见一个清洁的雨天/我撑着伞,邂逅这晶亮纤细的你/当雨水隔开了四边/你我的心在狭窄的伞内凝视/无从规避,我只好爱你。”意境颇佳,也可以想见伞的工艺质量也不错。伞太重,可能会影响情绪。
德·昆西有一句出名的抱怨:“我们这个地球所能展示的最不景气的景象,莫过于伦敦的一个阴雨的星期日。”在伦敦,要么是伞,要么是麦金托什雨衣。二者必居其一。作为绅士,你是不能戴一顶伞状帽的。不谈防雨性能,首先那不严肃。切斯特顿喜欢淋雨,万不得已他选择麦金托什雨衣。他坚决反对伞,声称自己“绝不能心甘情愿地使用伞”。因为“伞收拢来,它是无法使用的手杖;撑开来,它是不合适的帐篷。就我本人而言,我没有兴趣佯装一个会走路的凉亭”。
可能是受到切斯特顿的影响,剑桥大学的学生有一阵子的习惯是不打伞。一年级的新生出于畏惧心理也不敢打,只好虔诚地淋着雨穿过湿漉漉的草坪。纳博科夫在《塞·奈特的真实生活》中写到过这个怪事情。只有一个叫高吉特的人我行我素,旁若无人地撑着一把伞在校园里走来自去。多年以后,主人公发现剑桥大学的学生们都开始打伞了,一个教授揶揄道:“高吉特的伞下崽了。”
说到伦敦,我们不能不提到詹姆斯·邦德。既然邦德那么迷恋在日常用品中暗藏杀机,唯独放过了在伞里面动手脚是说不过去的。我不记得我看过邦德用伞杀过人,不过我在他的官方网站上查到了他的武器一览表,其中的确有一件“雨中丧命伞”。在《黑日危机》里,邦德和绮丽绰京滑雪时遭四架飞行工具的追杀,场面煞是好看。该片的卖点——所谓Parahawk(伞鹰)不过就是配备了火力的“载人动力滑翔伞”,还装有雪橇和后备降落伞(这种多功能在电影中显得有些泛滥了)。
我对时常漫步在小雨中没有多大兴趣。我倒并没有要刻意超越小资情调的企图,只是因为惧怕紫外线和酸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