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杂草

（文 / 王星）

给阳台上的花除草原本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尤其是对于那些拿来就已经种好成形的盆栽花来说：把长得不一样的杂草拔掉就行了。

在这过程中我熟悉了一种通常有三片心形叶子的小草。那时我还不知道它叫什么，但它随处孳生的疯样已经让我认定它是杂草。这种小草的一种特性颇让我惊奇：以往见惯的花花草草都是随着主干的生长不断分出新叶；这种小草却始终只有三片叶子，随着主干的增高，叶片也越来越大，直到长成很难再称呼它为“小草”的规模。

好奇之下就去查了有关这种草的资料，然后恍然大悟这就是著名的三叶草(Clover)。虽然说归根结底三叶草不过是种常见的牧草，但奇怪的是它一直被人们赋予着各种近乎神奇的含意。按照英国古老的传说，三叶草是一种辟邪的植物，可以保护人类和动物免遭巫师的魔法或妖精的诡计的伤害；如果在房间里保存或者把它放在鞋子或帽子里，三叶草还能给它的主人带来好运。那种比较少见的有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据说“法力”更大，说是能找到这种三叶草的人可以看见妖精、识别恶魔。可能就是因为三叶草具有这种辟邪的能力，在西方的装饰领域三叶草图案一直是重要的装饰纹样。

现在当然已经不是“猎杀巫师”的年代了，但三叶草魔力依旧。其实我第一次从字面上知道“Clover”这个词是因为CLAMP的那部漫画《CLOVER》。因为腻烦CLAMP水草般纠缠的画风，当年并没有看这套漫画；如今因为杂草的缘故，我又设法把它翻了出来。无论是出于商业上的考虑还是所谓的“恶趣味”，CLAMP把漫画中的人物或道具统统打上神奇的标签然后成套推销的本事堪称一流。三叶草的魔力在CLAMP的安排下有了新的定义，而且按照叶子数目的不同具体细分为四类：一叶的是“祈求”，两叶的是“希望”，三叶的是“爱情”，而四叶的是“幸福”。因为漫画中故事情节的影响，三叶的三叶草甚至具备了更暧昧一层的意味，几乎与水仙花在那一领域的传统地位并驾齐驱。

漫画《Clover》

“加增知识的就加增烦恼”——老书上的话总是有道理的。被三叶草的种种含意搞得眼花缭乱以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对这些幸福而神奇的杂草下不去手了。于是索性任由它们生长。静观一个多月以后，没在阳台上发现什么躲在角落里偷笑的小妖精，倒是抓到了一只跑来偷吃菜叶的大蜗牛。

与此同时，更多不知名的杂草也长出来了。我没有再去查对它们的名称，省得再翻腾出一堆奥妙的典故。对面阳台上的法国人一直颇为风雅地养着几盆竹子，虽然这半年多来已经枯死了不少，但并不妨碍他们仍然很幸福地坐在那枯叶堆里喝酒聊天。我也坐在我这些幸福的杂草边，偶尔回想起小时候在楼下空地上企图开辟出的那片“野草丛林”：我从各处挖来多少有些可观赏价值的野草，想创造出一片微型的树林，然后在其间放上火柴盒的房子。这个“宏大”计划以失败告终，因为我那时还不知道即便是野草也得连土带根一起挖过来移植。幸好当时我同样不知道那些野草可能具有的种种“幸福”含意，所以既没期盼什么、也没觉得被“幸福”之神冷落。

又过了一个月，生命力旺盛的杂草们把草籽撒向各个花盆，但凡有一点渣土与潮气的地方都长出了杂草。我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个阳光灼热的下午，我拔掉了所有杂草，包括那些幸福的三叶草。如果拥有一片花园，任由它变成百草园也不失为一种“波希米亚”式的幸福，但眼看阳台变成一团人工草甸却不像是幸福而更接近恐怖。于是我的园艺知识开始向更实用的方向发展：眼下虽说是分辨南瓜和葫芦的幼苗还有些困难，但拔除杂草却已经能做到下手老道，不再去数它的叶子到底是“幸福”还是“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