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牧:“站街”站出的明星

作者:王小峰

(文 / 王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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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新宿歌舞伎町的街上,李小牧“站”了16年  

《歌舞伎町案内人》封面  

李小牧,一个现在在日本家喻户晓的名字。16年前,留学日本的他迫于生计,不得不到全世界最大的夜生活场所日本新宿的歌舞伎町打工,他从站在店铺门口发送纸巾开始,慢慢在这个地方找到了自己生存的位置。16年的“站街”生涯,使他对歌舞伎町的五千多家店铺摸得一清二楚,他周旋于这个地面上的黑白道之间,过着高风险的生活,曾7次被人绑架,脸上留下了一处处伤疤。他的自传文学《歌舞伎町案内人》在日本一出版便成为畅销书,一时间成了日本媒体明星,他的经历被改编成电影和动漫……他热爱这个让他饱尝艰辛和享受荣光的歌舞伎町。最近,记者借李小牧回国洽谈出版《歌舞伎町案内人》中文版的机会,专门采访了这个传奇人物。

三联生活周刊:你当初怎么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地方,并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李小牧:最初的本意就是为了生活、赚钱,作为一个外国人,又不会日语,只能保证在这种地方能找到自己的工作。在深圳的时候赚了点钱,到了日本,那点钱根本就不起作用,只有靠自己打工,只要有盘子洗就好。可是不会语言,盘子都不给你洗。16年前日本人看中国移民像看怪物一样。歌舞伎町里有很多餐馆,我找的第一家工作就是歌舞伎町的情人旅馆打扫卫生,一个小时600日元。接下来找的几个工作都是在歌舞伎町,可能是那个地方比较容易接受我。打工挣到的钱,能交下一个月的房租和一个月的学费。后来才发现,那么多的游客在这里,如果能做导游,估计他能给我小费,店铺还能给我回扣,比洗盘子和在情人酒店做清洁工更好一点。

三联生活周刊:靠做导游怎么挣到的第一笔钱?

李小牧:我在街头发纸巾做了3个月,大部分是发给日本人,有时候从国内来的人,他们要纸巾我也给他们,跟他们聊天,感觉很亲切。有时候他们会问: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或吃料理在什么地方,我会带他们过去,他们会给我1000块小费。我几分钟做这样一件事他给我1000块,我打一个小时工发纸巾也不过1000块,于是我就把发纸巾的工作辞掉,专门做导游。前半年并没赚多少钱,但一个月赚二三十万日元生活费就没有问题了。30万日元的概念相当于我洗两个月盘子。这个工作我觉得有前途,而且很自由。虽然这个工作很不稳定,也许一天赚不到一分钱,但也可能一晚上赚几万块钱。这16年间,我一个晚上赚得最多一次是28万日元,相当于日本白领阶层一个月的收入。

三联生活周刊:日本歌舞伎町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所?

李小牧:16年前,它给我的印象是比较恐怖、比较脏,甚至完全就是一个色情区域,街头有很多比较性感的照片。其实歌舞伎町从16年前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是一个综合性的夜生活地方,包括电影院、迪厅、健身场所及各种各样的餐厅。所谓色情业,按法律规定有许可证的,在歌舞伎町真正做性服务的只有4家,而且这4家也不允许做性交易。比如小姐作陪,按法律规定,小姐不可以坐在客人身边,要坐在对面,帮你调酒,跟客人谈些话题,一流的陪酒女孩是要订报纸订杂志的。我发现一些中国留学生到了日本都会去陪酒,因为这种场合学习语言快,工作也轻松,很容易深入到日本社会。陪酒不等于卖身,也不等于卖笑。

三联生活周刊:歌舞伎町有那么多场所,你是怎么一一摸清的?

李小牧:当我独立做导游时,不到一个月,日本人的压力就过来了。在歌舞伎町,每条街都属于某个流氓的势力范围,你必须交给他们一定的保护费;你不交,就不能站到那里。这个我不懂,所以挨打,追着打我。

三联生活周刊:在歌舞伎町,目前有多少人从事你这样的职业?

李小牧:目前来说有两百人,主要是中国人和韩国人。但在16年前有一个马来西亚籍的华人,但他只为一个店专门做导游。我是给所有的店当导游。

三联生活周刊:歌舞伎町是个鱼龙混杂的场所,你作为一个外国人,怎么去摆平他们的?

李小牧:日本是全世界惟一一个允许黑社会合法存在的国家,所以我跟他们打交道也是合法的,我不跟他们干那些坏事,所以,有个游戏规则就是,他有管街的权力,那我就要尊重他,我跟他打交道是为了我的生意。还有警察,警察也有好坏,跟警察打交道,比如他们要了解一些歌舞伎町的杀人等各种犯罪事件,因为我每天都站在那个街上,当时街上没有监视器的时候,警察就会来问我,我可以协助他们。因为一晚上有30万人的流动量,密集度很高,又是在晚上,所以各种刑事案件也很多。所以我成了警察的眼睛,他们常常找我打听一些线索。

三联生活周刊:做这个工作风险很大,是不是常常卷入一些是非之中?

李小牧:几乎是天天都可能发生,因为夜生活的店铺竞争,无形中会产生很多矛盾,更何况每天这里都聚集很多流氓呢。我跟他们周旋有自己的原则,我不参与其中的犯罪。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遇到的危险中,最危险的事情是什么?

李小牧:应该说是被绑架了。我被绑架很多次,大都是自己的同胞,日本人就是在最近一次绑架过我。有一次在我家里,我被绑架,这也是在歌舞伎町的同胞设计的,我每天回家都开车,他们一直跟着我。他们绑架我就是为了钱。

三联生活周刊:从你刚才谈到的内容,感觉你的工作要忍受各种欺侮,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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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儿子在一起  

李小牧:我的忍耐力在什么地方,不是说我心底宽阔,而是我每天能经历那么多事,见到那么多人,本身对我来讲就是一个加号。如果我没有价值,谁也不会来找我麻烦,这一点我很自豪。但我能应付过它,挨点皮肉之苦没关系,我的鼻子是歪的,脸上有很多疤,都是被人打的。越有危险才越有挑战性,我才能写出我的好作品。

三联生活周刊:在这种环境工作,你看到的可能都是人性的另一面。在你看来,哪一面的人性更真实?

李小牧:我觉得人们两面的人性都需要,但另一面的更真实。歌舞伎町都是喝酒的地方,酒后的人言行都很真实。

三联生活周刊:你现在还做这个工作么?

李小牧:还在做,现在有一帮人在帮我做。现在做这个工作的有两百多人,有韩国人,也有来自南美和非洲的,我自己的队伍有11个人。我有一个自己的公司,里面有一个项目,就是做导游,我这个队伍7年前就开始建立了。

三联生活周刊:日本媒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你的?

李小牧:2002年8月我开始出第一本书,书出版了不到一个星期,许多报纸、杂志、电视台都打电话到出版我这本书的书店,要采访我,甚至有很多人到街上找我。其实我只是想把我这么多年的真实感受告诉所有人。

三联生活周刊:当你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时,是不是通过这个来完成你后来想做的事情?

李小牧:不是。我开始干的时候,大约半年后开始能赚到钱,我就觉得我在日本找到了生存的位置,后来我觉得我每年可以结识成千上万的人,这比金钱的价值还重要。在歌舞伎町的平台上,我既像一个演员也像一个导演。我很早就想写这本书,当时电视台采访我,我谈到自己被绑架的事情,出版商看到后很感兴趣,就到大街上找我,要给我出书。其实出书对我经济利益上没有什么太多好处,反而消耗了我更多的时间。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你的书要出中文版,中文版是你自己写还是把日文翻译过来?

李小牧:我的日文可能不到写书的水准,但把书翻译过来没问题。我的书跟“歌舞伎町”四个字联系在一起,国内读者会有误解,其实内容和色情没有关系。我这么多年在日本做人也是这样,我今天回国出版自己的书,我有我的自信,我自己的良心和道德观念不变,我不会用歌舞伎町的色情来勾引人来买我的书。我不是写这些东西。

三联生活周刊:那你想在这本书里告诉国内读者什么?

李小牧:作为一个留学生或者普通人,他如果想上进,不管在哪个单位、哪个地方、哪个国家,只要好好努力,行行都能出状元,这就是人的奋斗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