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提心吊胆的“戛纳”
作者：曾焱（文 / 曾焱）
《特洛伊》戛纳首映，宾客满堂
电影节中抗议法国失业保险制度的表演艺术家
电影节中抗议法国失业保险制度的表演艺术家
5月12日晚，戛纳电影节的开幕走秀如期开场。影宫前的红地毯上没有出现巨星闪耀的预期场面，虽然有性感的意大利女司仪劳拉·摩兰特以及法国和印度的两个美女演员，无奈名气还是不足以支撑，只有在法国人气很旺的巩俐和她的低胸旗袍给20分钟仪式带来一些热闹。组委会事先许诺的其他众多大明星，像查理兹·赛隆，布拉德·皮特等则没有现身星光大道，多少令人失望。随后的场面迅速从娱乐新闻变成“社会新闻”，一批法国演艺界的示威代表踏上了红地毯，替代众明星变成开幕式主角：电影节历史上首开先例，十来名示威代表身穿礼服，每个人身后写着一个字母，拼成法语单词“废除”字样在红地毯上走了一遍。事后，法国几家主要媒体的报道非常“周到”，没有怠慢任何一方，《世界报》的标题是“阿尔莫多瓦和示威人士为戛纳电影节开幕”——西班牙著名导演阿尔莫多瓦的《不良教育》被选为本届戛纳的开幕影片一一《解放报》则干脆用“两个戛纳”来概括本届影节：电影的戛纳和示威的戛纳。
“邀请”示威
法国演艺界人员的示威和抗议活动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时间。去年6月，法国国家劳工联合会和三个演艺人员工会达成一项协议，要减少演艺界失业者的福利。法国约有10万名自由从业的演员和舞台管理者，而且人数在以非常惊人的速度不断增加。这些雇员在法语里有一个特定名称，叫做intermittentes，专指演艺界工作时间断断续续，没有固定工作合同的自由雇员。新的协议危及了这一人群的根本利益：在新协议签订之前，如果这些intemittentes全年工作507个小时的话，他们可以得到12个月的失业金；但现在11个月中工作507个小时却只能拿到8个月的失业金。于是其中有两个工会组织拒绝签字，并发起了持续不断的抗议，使得法国几个大型艺术节都受到冲击。从去年夏天的亚维农戏剧节，到今年4月中旬的莫里埃戏剧奖颁奖典礼，要么流产，要么被示威的自由雇员打断正常流程。
被全世界影迷期待的戛纳电影节自然是示威人员向政府施加压力的最好场所。从5月初开始，组委会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技术工会的代表表示，有关部门将“自食其果”，电影节面临流产危险。5月7目晚上，一批运送参展电影拷贝的卡车在路上被示威人群拦截，经过长时间谈判最后才得以放行。5月8日，受邀出席电影节的法国导演和演员联合起草了一份声明，表示声援同行的示威，要求现任文化部长和示威人士对话解决问题，声明的标题非常煽情：“没有intermittentes，就没有我们的电影”。签名的人里有著名导演阿萨亚斯，他和前妻张曼玉合作的新片《干净》是本次影节的参赛片，且夺奖呼声很高。另一个携片参赛的法国导演贾乌伊也在签名中。事态越来越严重，这是戛纳组委会从1968年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1968年，由于巴黎学生运动“五月风暴”的冲击，一批演艺界的左翼人士为了声援学生，要求中途取消当年的戛纳电影节。在新浪潮电影代表人物、著名导演戈达尔的带领下，他们冲上主席台，拉下大幕，阻挠电影放映，发表激烈的演说，致使现场乱成一片，最后被迫中断。
本届戛纳电影节会再次出现这样的火爆场面吗？最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是法国政府，毕竟戛纳电影节是有世界影响力的文化活动，一旦出了漏子，事关政府脸面。5月10日，法国总理拉法兰越过处境尴尬的文化部长，亲自出来打破僵局，进行“危机公关”。拉法兰发表一封公开信，向国家劳工联合会施加压力，要求他们尽快和示威人群进行有诚意的对话，在怀孕妇女的产假补偿金方面作出尽可能的让步。政府还率先垂范，表示要设立一个2000万欧元的特殊基金，用来对演艺界的最困难人群进行补偿，希望劳工联合会也能仿效一下。趁着事态缓和，戛纳电影节组委会也抓住时机，在开幕前一天表示了“同仇敌忾”的高姿态，向intermittentes发出正式“示威邀请”，其中就包括给予示威人士代表名额，帮助他们公开在开幕式上表达立场和诉求，所以开幕式上才出现了后面一幕。此外，组委会还提供一家“残疾人影院”作为专门的活动场所，供示威人士在电影节期间举行记者招待会和自己的集会。协议达成，组委会原本期待两个“戛纳”各行其是，没想到还是不能相安无事。在开幕式现场，除了红地毯上的示威代表，仍有几百人在外围游行抗议，虽然没有过激行为，毕竟还是抢了“星光大道”的戏份。当天下午，示威人群在“残疾人影院”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也草草收场，与会的200多个自由雇员表示，前一天达成的和平协议和他们今后几天的行动毫不相干，因为他们感兴趣的是“政治诉求”。果然，5月13日当好莱坞帅哥布拉德·皮特带着他的史诗巨片《特洛伊》在那里大出风头的时候，这边担负电影节重任的Carton宫已经陷入停摆，150名工作人员罢工抗议工作待遇。5月14日，组委会本来为示威人士在影宫附近的沙滩上安排了一个野餐会，请他们和公众交流，想营造一点其乐也融融的气氛，一些示威人士对此大加嘲弄：“让我们去把皮肤晒成古铜色，参加帆船俱乐部，这样一来供电视播放确实再好不过。”电影节将持续到5月23日。两个“戛纳”谁会更抢镜头，眼下还说不准。
“职业合同”设想
据称在压力之下，法国国家劳工协会可能在未来三个星期之内腾挪出2500～3500万欧元的资金来解决自由演艺人员的失业补偿。对此，也有人提出质疑：以前像莎士比亚、兰波这样的人，也算是自由雇员吧，他们没有剧本上演的时候申请过公共基金补助吗？凭什么现在一定要由社会公共资金来偿付自愿选择的职业风险？
从90年代开始，法国演艺界的这种自由雇员加速度增长。法国目前大约有1000所剧院，其中只有30个左右能够得到国家基金，其余的地方剧院完全依靠演出维持。但是从1999年开始，演出观众人次却停滞在3000万左右不再前进，其中700万人次流向戏剧，1000万人次流向各种不同类型的所谓流行艺术，另外1300万基本属于音乐观众。一句话，人长的比钱快。法国有一个统计数据：演艺界的工作岗位每年以2％的速度增加，而从业人员数目却在以每年7％～8％的速度上涨。在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真正的艺术工作者？如果一个年轻人，因为在某电视剧里上过几个镜头就投身了表演，随后又因自身条件的限制而长期没有收入，这样的人也算是intermittentes而必须受益于资助系统吗？
对此，法国《风潮》杂志的主编阿道夫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职业合同。他说，intermittentes已经不局限于是一个单纯的文化现象。在今天这样的社会，不持续工作正逐渐成为一种普遍的从业状态，所以有必要在现有的“工作合同”之外，增加一种“职业合同”，以便为自由从业人员提供相适应的社会保障机制。在阿道夫看来，画家、作家、建筑师，甚至棋手，都应该和演艺人员一样，被归于intermittentes的范畴。这个群体的特征为：不一定和某一个企业发生直接和稳定的雇佣关系，但必定和一个行业发生稳定的关系。
如果这样，本届“戛纳”风波的最后结局就完全不是娱乐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