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7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孙小红 艾文 困困 莫幼群)

无产之爱

孙小红  图  谢峰

陪女同事参加了一个相亲活动,对方是一典型的老实忠厚男子,我们女方后援团加上当事人共计6人,声震全场,那哥们儿显然有点吃不消。席间说起年轻多金的才俊,大家都流露出无限向往之情,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我想,单凭这一点,就足以把男方吓跑。这不是找老公,是在满街找提款机呢。

现在未婚女子们提起钱的坦然程度,倒是前所未有的开放。如果我爸妈在旁边,一定会斜睨着我捶着大腿说,社会在倒退,道德在沦丧,孩子在堕落,等等等等。

我爸向来自认是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因此从小教育我的方式比较奇怪。我很小——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他有一天看到我跟我们那里公安局长的儿子一起玩,回家后认真地教育我说,不要跟有钱人家的小孩混在一起。大概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加之我也许野性难驯,他进一步地阐释说,恩格斯也说过,有钱人就是一群不懂真情的的混蛋。

后来,我中学时一个非常帅的生物老师向我大力介绍人类学家摩尔根,而我在昏头之际也爱屋及乌,去读恩格斯的《私有制、家庭、国家的起源》,才如醍醐灌顶,明白了我爸那句话的来历——在这本书里有句很经典的话:对于资产阶级而言,婚姻和卖淫的区别不过是批发和零售。夫妻双方都是在卖淫,而以妻子为常。只有双方之间不存在经济关系了,女人才能享受性爱。不过,这样的好事儿只存在于无产阶级之间。

可是,现在,显然地,历史在倒退,资产阶级用钱武装的虚伪爱情战胜了无产阶级纯粹的性和爱。在选对象的时候,大家仍然在嫌贫爱富。尤其在我认为已经非常乌托邦的家乡小城,媒婆们给人家介绍对象的时候,一定会遵从资产阶级婚姻的原则,如果你找了一个工厂的男朋友,这会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而网上经常有心理不大正常的女人发一些“啊,我男朋友有100万我到底要不要嫁”的帖子,从而招来无数嘲笑,认为一定是从来没有条件去恋爱的老姑娘在过干瘾。

可是,谁知道呢,可能有钱的人就是这么俗气、无聊和境界低下,这正符合我从小到大坚信的理论。况且,惟有靠着这个,我才能欣然面对不富有的日常生活。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回到那对于男女关系来说宛如天堂的原始社会,我们的乌托邦。而现在,我只有勤勤恳恳地为我无产阶级的生活稍微添点砖瓦罢了。

生活圆桌(278)0

吃错的蛋糕和电梯便利店

艾文

听过一个关于蛋糕的段子说到普契尼和托斯卡尼尼:普氏订了圣诞蛋糕给托氏没多久两人就又吵了一架。电话打到店里想取消订单,但已太迟:蛋糕已经送走了。作曲家越想越气,忍不住发了个电报给大指挥:“送错了蛋糕!”托斯卡尼尼立刻回电:“吃错了蛋糕!”

建筑设计师在听到用户抱怨如何“设计错了”时,少不了会想他们“用错了建筑”,这里面的是非也是说不清的。建筑大师密斯(Mies van der Rohe)生前建了不少住宅,但到了芝加哥后,除了酒店他终老都住在芝加哥东皮尔森街200号一套别人设计的老式公寓里(现在门前那条路叫Honorary Mies Van Der Rohe Way,密斯·凡·德·罗阁下路)。据说他1950年设计湖畔公寓时曾动过搬进去住的念头,但等到建筑完工后他已经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他不肯住在自己设计的住宅中的原因也很简单:要与其他住户共乘一部电梯,就不得不听他们抱怨。

汤姆·伍尔夫(Tom Wolfe)在他的《从包豪斯到我们的房子》一书中讲到白色派的“银王子”们会在建筑完工后回来,扯掉住户遮在天窗上的窗帘,丢掉沙发上的彩色靠垫……一句话,排除掉一切因用户贪图舒适而对建筑的艺术纯净所造成的破坏。这本书里一个非常有名的例子也是关于密斯的:在设计著名的西格拉姆大厦时,密斯吸取了由SOM事务所戈登·邦沙夫特(Gordon Bunshaft)设计的利华大厦的教训,将窗帘限制在三种状态:全开、全关和半开,以防用户随意破坏立面的纯净!

如今“大师的年代”距离我们已越来越远,今天的建筑师们已渐渐失去往日在建筑设计中操控一切的权力和地位,开始变得对甲方俯首帖耳,完全一副服务至上的态度了。可惜的是现在的建筑用户,却十个有九个半都不是设计任务的委托方了。以为数最多的商品住宅来说,地产开发商才是建筑师们的衣食父母,真正的建筑用户恐怕要房子设计敲定之后才会出现。这就好像一场表演,到了建筑师谢幕的时候,用户才姗姗赶到,所剩的选择只有两种:鼓掌还是不鼓。

反过来看,其实占据建筑的用户也分三种:除了建筑师最喜欢的听天由命被动的那一种外,尚有能主动出击的和具有创造性的两种存在。主动出击的那种会在迁入新居之前,把所有能挪的墙都挪上一遍;而具有创造力的一种则完全具有“没枪没炮全靠敌人造”的老游击队员的精神,并不一定真要在建筑上动什么手脚。一个现成的例子还是在UCL(伦敦大学学院)教书的卓纳森·希尔(Jonathan Hill)讲的:1995年他在北京时住在一栋30多层的塔楼里,开电梯的大娘驾驶之余也顺带在电梯里卖卖香波、灯泡、蔬菜等等急群众之急的物资——于是连半平方米都没有的电梯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超微便利超市。

幽默广告

困困

最近欧莱雅一款发胶的广告在英国ITV台来回来去地播:本·艾尔佛雷克轻甩其姜色短发,穿梭于各类女郎手下唇边身下……之后一脸怨妇地说:“这个工作让我的头发总是饱受折磨,还好有欧莱雅……”这个风流小生,竟然在电视上摆出这么一副艳福过深深受其害的姿态,之后还在投入到另一个艳美女郎怀抱之前,自作幽默地一挤眼睛。我身边一个一直使用欧莱雅此款发胶的哥们儿,当即断言:再也不买这发胶了!

广告业传奇人物大卫·奥格威曾精辟地说过:“没人会从小丑那儿买东西。”按说本相貌英俊也算不得小丑,但以其阅女无数的身份还公然抱怨,这未免让人反感,挤眉弄眼之间让人觉得这人十分小丑。想来广告商想要走幽默这条路,谁想没幽好,落下个惹人讨厌的下场。其实依本·艾尔佛雷克的身份,可以走亲情勾引路线——轻甩其发,喃喃自语:我为什么那么受美女欢迎呢?因为我用某某发胶。当然在被珍妮佛·洛佩茨甩了之后,这亲情路线也走得有些勉强。

仔细琢磨英国电视上的广告,十有八九走的是幽默的路子。三年前,英国卢顿大学(University of Luton)一项研究发现,88%的英国啤酒广告运用了幽默手法。相比之下,荷兰和德国的同类啤酒广告只分别占1/3和10%。有人分析说,这跟英国人好曲里拐弯的性格有关,他们大都受不了直来直去的引诱消费,你越直接地用数据分析该商品好,他们越对着干越不上钩。还有人由此而去,分析出英国人狭隘的情感反应;喜怒形于色,是粗鲁的表现,那怎么办呢,惟有幽默遮掩。可幽默这玩意,是个敏锐又不好把握的技巧,好比搔痒痒,搔得恰倒好处让你乐半天让掏钱都乖乖的,搔得不好,还不被人一脚揣开?

MINI在40年未变之后,与新车型一同推出了一款广告:几名男子以布遮羞站于台上,台下观者众,人人表情期待。主持人宣布,一号。一号男子面朝观众背朝镜头轻掀那布,众人皆惊。依次为二号、三号,依次为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之后为最后一位,四号。那布掀开之后,看四号表情,眉目之间皆为自豪,主持人,场下观众,直播间导演导播……均为一模子出来的难以置信之情。之后屏幕突然出现MINI的巨大标志,一男声铿锵念道——MINI!该广告让人捧腹之下,造成了一种商家与观众的共同价值认同感,能买得起的会考虑要不要支持一下,买不起的也觉得这MINI分外可亲可爱。这是广告幽默幽的好的,幽的不好的层出不穷,比如上述欧莱雅,还有在英国众人皆厌的麦当劳,除了摔跟头,撞墙,酱汁撒裤子上,似乎没别的招数。但在英国却很难见到如我们的脑白金广告那等极品。

生活圆桌(278)1

娱乐还是球

莫幼群  图  谢峰

有一则新民谣形容部分农村的落后情况日:“点灯还用油,耕地还靠牛,娱乐还是球。”其实娱乐还是球并不能说明有多土,关键是看你玩的什么球。现在起码得打网球,最好是高尔夫球,其他像马球、板球什么的似乎也离我们不远了。

比尔·盖茨喜欢乒乓球,这事大伙儿都知道;但张五常小时候在香港,曾向容国团学了一招发球,可能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张五常正是凭着这一招发球,打遍加州大学无敌手。可见乒乓球也是深受美国高校老师喜爱的运动,但大约以青年穷教师居多。我的一位朋友原先准备在自家的大客厅里摆上一张乒乓球桌,集打球、吃饭、夏天睡觉等多功能于一体。后来没有付诸实施,据他说主要还是房子不够大,而我觉得是怕丢面子,因为他的房子已经大到足以开展室内高尔夫运动了。室内高尔夫球多年以前就是美国大众热衷的运动,平民的替代玩具。“二战”时有位德国间谍冒充美国原住民,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多亏某经验丰富的老干探问他一个关于室内高尔夫的专业问题:“如何将球打过风车?”间谍哪有这方面的“生活”,愣了半天才回答:“我没有去过荷兰。”就此露出了狐狸尾巴。

越浪费就越高贵。体量决定一切。桌上网球、室内高尔夫毕竟比不了真网球、真高尔夫,正如泥人张不能与古希腊雕像相比。总之是场子越大越好,球场越多耕地就不需要牛了,因为耕地本身就没有了。

网球是绅士运动,也是白色运动。如今冒出了威廉姆斯姐妹,她俩打到那个份上了,有时还要无端地被人喝倒彩。大概是有人觉得这项运动要变色了。其实肤色只是表象,真正使这项运动变色的还是其他东西。前一阵子,红土专家西班牙队去澳大利亚比赛,东道主故意用草地网球场来接待客人。这与某些国家偏偏把世界杯主场设在高原,让来犯之敌未上球场就喘气一样,似乎都做得不够绅士。

高尔夫最性感的地方,大概就是将球击出后“雄起”的那一瞬间,相形之下保龄球的确显得太委琐,有诱发佝偻病之嫌。同样,老虎伍兹也无法让高尔夫变色,却是其他一些新闻让该运动变得尴尬起来。比如,据说有那么一些新崛起的富豪打起球来过于豪情万丈,连赌博、作弊、喝酒、翻车、虐待球童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因此被称为“有中国特色的高尔夫”。见过糟蹋东西的,没见过这么糟蹋东西的。 生活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