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渡的生命代价

（文 / 李菁）

淘金梦碎

2002年12月6日，广州警方在黄埔港的一个集装箱内查获涉嫌非法移民的偷渡客  

此次私渡事件幸存者中的两名女子由于受到惊吓，哭泣不已  

8月24日晚，夜色茫茫中，26位平均年龄只有20岁的年轻女子在福州市搭上一艘渔船，朝台湾方向驶去。对其中的6个人来说，这已是一条不归之路。

据后来采访此事的台湾东森电视台记者刘世泽介绍，这艘福建的渔船行至台湾海峡中线附近，换乘了一艘台湾的船继续航行。8月25日傍晚9时，这26位女子又被分成两拨，再换到两艘快艇上，在黑夜里朝苗栗通霄海域驶去。

台中与苗栗一带是距离大陆最近的地点，从苗栗外埔渔港到福建省只有400公里。很多大陆私渡者选择此路。“如果不是人为因素，即使是快艇、小船，从自然条件上说，这段路不是特别危险。”刘世泽介绍说。

8月26日凌晨4时12分，台湾海巡部门发现了这两艘飞速移动的快艇，到了近岸浅水区，海巡艇放下小艇尾随查缉，远远看见两艘快艇上不断有人被连踹带推跌落下海，并传来“救命啊！我不会游泳！”的哭喊声。而在一片混乱之际，两艘偷渡快艇早已扬长而去。

至于为何选择苗栗登陆，据东森电视台记者介绍，苗栗县的外滩上有一座火力发电厂，每到晚上，6根高120米的烟囱上面红色的警示灯便发出光芒，“反倒变成私渡客的定位地标了”。

落海案发生后，海巡人员在救人的同时，也记下舢舨船号，要求全面查缉“渔舢港外222号”、“渔舢港外574号”。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天上午10点30分左右，涉嫌此案的574号船长叶天胜及助手曾炯铭，以及222号船长王忠兴及助手柯清松，在同一时间若无其事地驶船回港。

被抓捕的主要嫌疑人叶天胜，38岁，台湾高雄人。叶天胜的正式职业是渔民。其实就在这次悲剧发生的整整两个星期之前——8月12日，叶天胜就曾在深夜载运15名大陆女子偷渡赴台，被“海巡”查缉人员查获。

“我们这边的记者都觉得，如果当时不把他们放出来，就不会有这场悲剧发生。”在苗栗出事现场采访此事的东森电视台台中新闻中心记者徐秘康说。8月12日事发后，叶天胜被送到“检方”，只付5万台币便轻松交了保。悲剧发生后，台湾“海巡署”曾表示，近年来台湾载运私渡客者未判重罪，导致目前人蛇集团相当猖獗。这些蛇头大都采取用大船运至台湾沿岸，再换小船偷偷上岸并分送各地。

徐秘康对十余位幸存者也做了采访，有一位私渡者告诉她，是付了20万台币(约5万人民币)来的。“按每个收15～18万台币来算，我们自己统计了一下，如果这两艘船的‘生意’做成之后，他们等于赚到200～300万台币(约50～75万人民币)，这真是暴利。”无怪乎叶天胜等人一再铤而走险。

徐秘康说，周围大多数老百姓的第一反应同自己一样，是对这4个致人死命的蛇头的愤怒。她说，因为4名嫌犯戴着头套出现，只有眼睛和耳朵露出来，看不出他们的表情。旁边的记者一直在责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狠心，其中一个可能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用双手把耳朵捂起来。

据徐秘康说，叶天胜对自己8月12日的蛇头行为“从头到尾在否认”，“说是莫名其妙地遇到这些人”。这次也不例外，叶天胜等人先是全部否认，后来承认载运大陆女子私渡来台，但又不承认推她们下海，他说，“船开那么快，哪里有时间推她们下海”。当地警方把幸存的20位女子带来，与他进行面对面对质，“因为侦察不公开，警方并没有公布指认结果”。但据有台湾地区媒体报道，11名大陆女子看到叶天胜等人后，有人吓得痛哭，有人破口大骂他们毫无人性，当初她们跪在船上哀求，叶仍狠心将她们推下海。

东森电视台的刘世泽分析说，他和许多当地人都怀疑，叶天胜背后可能还有一个更大的人蛇集团，“把人运到之后，送到哪里、做什么，肯定还有其他人在活动。”“他可能看到离海岸还有200米的距离，不想被抓到证据，便赶她们下海。这200米的距离对男的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对女孩子来说却可能是致命的，尤其是其中几个人还不会游泳。”

两艘船共载26人，先是被救起了12位，另有8位爬上岸后躲进附近的民宅里，后被警察找到带走。20位私渡女子获救后说，她们在海上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没喝水。徐秘康说，她采访的十几位生还者不愿多谈私渡细节，由于受到惊吓，她们一直在哭。一位四川女子在给家人打电话时，手一直在抖。

徐秘康采访十几位幸存者时得知，这次私渡来的26位女子在上船之前彼此不认识。虽然舆论普遍怀疑这些女子到台湾后可能被逼从事色情业，但在接受采访时，她们大部分都否认自己事先知道这一点。一位来自重庆的女子甚至说自己是在喝饮料被迷昏后带上船的。

刘世泽手上有12位幸存女子的名单和身份，年龄最大的不过是1975年出生，最小的尚不满18岁。其余有福建、浙江、重庆、江苏、四川、吉林、贵州等地人。刘世泽介绍，这些女子中有一对亲姐妹，两人原本在沿海城市一家台湾人经营的美容公司担任专业美容师，每月薪水约有1000元人民币。但最近一位朋友劝她们到台湾做美容，称一个月至少可赚四五千人民币，两姐妹遂心动，不顾各自男友反对，执意私渡。另一位被救起的女子，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度连呼吸、心跳都已经停止，经过急救后已恢复意识，目前仍在医院观察。因肺部积水必须插管，只在纸上留下“我刚离婚，负气来台，很后悔”的字样。

6名惨遭溺毙的大陆女子，目前已分批送往苗栗县，由苗栗“地检署”检官及法医进行检验，调查死者致死原因，另外，也将死者一一拍照、按指纹，请海基会协助查证死者身份。另据最新消息，目前6名死者已辨认出两人。

徐秘康说，她们采访发现，这些私渡女的平均年龄只有20岁，从海边捞起来的物品中，净是一些年轻女孩的化妆品及大头贴。“其实我发现她们的谈吐、化妆的方式，以及随身用的东西，都挺时髦的，我想她们在大陆应该有过得去的职业。或许为了多赚钱，才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其实也蛮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