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54)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安琪拉 胡翦 杨不过 薛巍)

午夜收音机

安琪拉 图 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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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把十几个农场的羊都数光后,还会拧开收音机吗?失眠的人什么时候都一抓一大把,奉劝辗转反侧的人最好不要扭动收音机旋钮,除非你有性病、肝病、不育等等问题需要在夜阑人静之际向人求助。一个同事曾任职电台,他说以前有一个同事几年间收入翻番,都是那些拿着现金来投放广告的医生所赐。

不播医疗节目,也没有人规定晚上雷打不动是“夜半无人私语时”,非要情困男女打电话诉心事涕泪涟涟才配得上凄美夜色。大家听完后大概只会抱着收音机缩在床上一角,盯着微微飘动的窗帘害怕痴男怨女阴魂不散。若不论经济压力,午夜电台的DJ最容易做,播些老歌,蔡琴、姜育恒的哪首都凑合;外国的更是挑之不尽。Enya的歌抚慰了后“9·11”美国人受创的心,中国人养生讲究宁神静心,听她的歌定能提高睡眠效果,没准梦里还飘飘欲仙。不过这套路早是“俱往矣”的过去式,香港地区反而有不少让听迷惊喜的深夜节目,其中两档节目非常标新立异,一个是民歌手欧瑞强在香港电台主持的《靓歌再重聚》,另一个是商业电台的《无人驾驶》。

欧瑞强拿着一把吉他,拨弄琴弦,免费的空中音乐会拉开大幕,听众打电话上去跟他一起即兴哼几句,说说“good old times”,怕出丑人前的则静静傍在收音机边上,在清亮的歌声中思潮起伏。香港把电台的phone-in节目形象地译为“烽烟”节目,因为大多数开设电话热线的都是政论节目,民众的怨气与官员的极力解释,再加上主持人鲜明的立场,仿如烽烟滚滚的战场,意见交锋刀光剑影。只有到了晚上,“烽烟”散尽,伴着“Please Mr. Postman,“Sound of silence”的悠扬乐韵,都市人的心方觅得少许平静。

比起《靓歌再重聚》,《无人驾驶》更加先锋。这档节目连DJ也省下来,纯粹像个电话答录机,只是没有“请在嘟——声后留言”的指示。听众讲什么都行——“阿May,请你嫁给我”、“Mr. John Adams,you are fired”,或情深款款,或怒气冲冲,只要你打得进电话,在限定时间里就可以畅所欲言,不会有主持人边假意安抚边掐你的线。总之是自己数身上的伤痕,恰好把过程在空气中做直播罢了。

谁跟你深宵《靓歌再重聚》,一道《无人驾驶》?那声音怎恁像是隔壁8B的瘦高个?或是邻校的高一男生?……就这样,带着无尽的问号沉沉睡去,把寂寞抛在枕边,24小时后再见。

永远的“三缺一”

胡翦

BEYOND成了一桌麻将,但这桌麻将永远不会开局。因为黄家驹意外的早逝,因为歌迷心中的不变的遗憾,BEYOND不再是一个三人乐队,而是成了一桌待开的但永远三缺一的麻将迷局。

歌迷心中燃烧着永远的“三缺一”的情节,这种情节永不会消退。因为家驹的离开,所以总感到BEYOND是蹒跚在起点,而不是行进在中途。因为总在等一个人到齐,所以总在原地寂寥地徘徊,但这个人却永不会来。所以,这情节也只好永远下去。

现在BEYOND要来北京演出,新一轮的怀旧和新鲜一轮的对家驹的怀念又将开始。BEYOND的音乐像是当年城市青年手中的理想主义大旗,高,但也飘。《真的爱你》作为真正的成名作,如核子裂变般流行,迅速地把被歌咏的母爱拓展成一切意义上的爱。《无尽空虚》中的颓唐和迷茫,《海阔天空》中的自责和豪气,所有这一切,也使当年走过这一切的一代重新记起,自己曾是朴素少年,岁月就是这样,被自己轻轻松松地就走过。家驹的死没有宣告BEYOND的结束,歌迷们却下意识地宣告了BEYOND的终结。所谓的灵魂人物的说法就是这样,它暗示着一种规则,而在规则里,它无形地主宰着一种标准,让你无处可逃。有评论认为,在唱功上,音色最佳的是为黄贯中。黄贯中虽然多作为吉他手的身份出现,但在粤语版的《大地》的演绎上,的确可圈可点。不过“大拿”还是家驹,家驹的才华横溢到了倾泻,他的创作功力,令人叹为观止。家驹富有特色的拖腔长音,是BEYOND音乐的胎记之一。过去有人说BEYOND是香港乐坛的良心,可能是称赞他们坚持本土原创的风骨。音乐的社会功能我懂一点,但我从来认为它的美学意义要远远大于其社会功能意义上。我不懂良心,我只懂得他们的音乐曾经令人非常动心。

失去家驹后的BEYOND渐渐复归舒缓和平静。即使家驹未曾离开,我想这种轨迹也是理所当然的,只并不过他的离开成了助力,加速了这一趋势。如今,“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后的BEYOND要与我们重温旧梦,我们既欣喜又害怕,欣喜的是往事的历久如新,怕得是记忆深处潜藏的痛会沉渣再泛。如今,再听BEYOND的老歌是需要勇气的,听歌如同醉酒,醉酒像一句无名的古诗:欲忆年年人醉时,只今未醉先已悲。

BEYOND是永远的“三缺一”,而BEYOND的歌迷们也永远失去了一些永不再来的东西。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杨不过

最近,我的生活中经历了几个第一次,大部分都是坏事,大概是本命年的缘故。惟一的例外是终于做了一次伴娘。

婚礼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举行,南方临海的城市,据说可以在马路上煎鸡蛋。我是极度怕热和懒惰的人,能令我奋不顾身去千里之外的理由是新娘子是我认识十多年的老友。

我们从初中起同班,似乎都属于早熟派,经常垂泪互诉“爱我的人为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狂乱心碎”的故事。那时她暗恋的是高我们一届的师兄,我则非常没出息地喜欢过一个低年级的小男生。我们一起逃过无数的课,于是在一帮乖孩子中显得卓尔不群。我无聊的时候经常问她:你会什么时候结婚?

回想起来,我诧异于自己的早熟。讽刺的是,当时我们对彼此的定位是,我是一成年就马上结婚的无所作为相夫教子的天生主妇,而她是叱咤风云的职业女性,拥有丰富奇特的一生。因为她心胸开阔坚强开朗,而我则非常糊涂懦弱。不过这个预言已被打破,她非但结了婚,还放出话来说马上生孩子。我显然永远失去了超越她的机会。

出发前,我专门上网看了美国名设计师Vera Wang的新婚礼服,希望对自己挑选伴娘装有帮助。结果到了那天,我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小旗袍,梳着复杂的硬邦邦的发髻,上面涂满了发胶,非常像以前大户人家的高级丫鬟,或者脸上写着嫉妒的小妾。手提一个大袋子,专门负责收红包,因此心情颇愉快。

我想好了祝酒词,但最终没有机会说出口,我想中国的婚礼没有这个习惯,热闹就是对新人最大的赞美。印象深刻的是,在她的新房里,她的婆婆告诉我,是不可以坐在婚床上的。那一刹那我简直痛恨自己的不懂规矩。

那几天,她抛下新婚的老公,陪我在厦门的海滩上吃烧烤喝啤酒。天气很热,因此海水较为清澈的地方人就像煮饺子一样,很多小贩在卖可乐花生鸡腿,还有不少年老的乞丐四处逡巡。他们走过来时,我们只好尴尬地展示泳衣表示一毛钱都没有,但有人非常固执不肯离去,我们只好请他吃了一只鸡腿。

这一切并不煞风景,我们坐在海边,直到烟紫的天空越来越暗。我们似乎仍然是初中逃课的两女生,只是不再装模做样地抽烟装成熟。那时我们恨不得一夜长大,可以马上谈恋爱,做一切被禁止的事,心目中的完美爱情是青梅竹马。虽然现在的概念是,青梅进城竹马要发疯。

炎夏的这个婚礼,一切赏心悦目,没有需要我施展魅力限时抢购的新郎,没有需要我陷害的富家女,然而,我最终还是像大嘴萝卜丝姐姐一样,又甜蜜又惆怅。

盐之味

薛巍 图 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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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大学同窗张兄当了爹,告诉大家说小女的名字业已确定,单名一个盐字。一个女孩叫张盐,大家颇觉诧异,醒过神来后又都连呼有创意。回想到当初张兄说自己信仰基督时有在天上飞的感觉,我想这名字和基督教应该是有些关联的。当其时我正看到北美华人基督教会发起的一则倡议:“亲爱的主内弟兄姊妹们,基督徒当与世人不同!我们是重生的人,应在世上做光、做盐。光当照在人前,叫人把荣耀归给神;又好像用盐调和过的,不是个淡而无味的人,要有神的爱,从我们身上彰显出来。”The salt of the earth在辞典里意思就是“令人钦佩和信赖的人,社会中坚”。

我把我的猜测一说,张兄未置可否,身在异域的韩兄倒是恍然大悟:“‘You are the salt of the earth;you are the light of the world.’教皇来的时候,我也凑了热闹报名做义工,满世界都是这句话,竟没能想起来……”在那个满世界都是基督徒的地方不知有没有一个名叫salt的孩子。

昨天在电梯里听到两位先生的对话:一位说单位里的某女孩整日精神有些飘忽,手不释卷,瞄一眼她看的什么书——《圣经》。另一位先生说,什么年纪,就看那种书。这位先生所言或许是基于传统的智慧,他担心那位女孩自以为看透了人生。与和尚交游颇多的黄庭坚云:“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小姑娘读经不辍,或许只是担心自己三天不读经张嘴说话没有盐的味道,面对他人也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有这样一道题:普通精制食盐和所谓的美味食盐的区别在于:a,气味;b,化学成分;c,营养价值;d,价格(相差5倍)。你答对了吗?所有种类的盐都来自大海,无论是精盐、岩盐、加碘盐、爆米花盐还是调酒专用盐,其区别只在于加工过程中添加的化学制品和粗糙程度。换句话说,买美味食盐的人其动机已不是满足生理需要,有些人就是“不买最好的,只买最贵的”。道出这一真相需要点化学知识,而所有的基督徒大概凭信仰就可以宣扬盐就是盐,大家都是the salt of the ea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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