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铁西区》:记录每个人生活的价值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老于 何不 小于)
电影《铁西区》剧照
先从《艳粉街》说起,它是《铁西区》的第二部。在王兵之前,歌手艾敬曾经把这条街写到自己的歌里。这条街在纪录片里显得狭窄,堆满了垃圾和积雪,看不出它有什么规划,即使有,也被大量被称作“违章建筑”的房子给淹没了。住在艳粉街的成年人在工厂里上班,很多人是因为东北重工业区的发展从各地移居到这里来。《艳粉街》的主角是一群十七八岁的青年,他们的样子不像学生,也没有工作,整天在街上溜达,小卖部成了他们重要的社交场所。这些青年常常站在街上说话,看过路的人,偶尔为工作和未来的出路担忧。但他们又跟平常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在家里劈柴干家务。他们或者有女朋友,或者正在追求当中。波波完全不是17岁的样子,他的长相过于老成,但行为举止有着青春期男孩子的莽撞和青涩。他喜欢一个姑娘,就在情人节那天借了朵玫瑰给姑娘送去,还不好意思自己去,连威胁带央求,让另一位姑娘替他送。根本看不清昏暗的灯下两个姑娘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被追求的姑娘在推脱,另一位坚持要她把花拿着。
艳粉街的环境与这些年轻人的本能要求形成鲜明对比,你不由得不去格外注意他们。他们让人想起《小武》,两者都对一类人或一群人的生活作了尽量忠实、但充满感情色彩的记录。有时候不得不赞叹王兵在自己和被拍摄对象之间建立起的信任。几个朋友在小卖部里见面,或站或坐,灯光很暗,他们丝毫不去考虑有个记录者在场,该说脏话时说脏话,说起自己喜欢的姑娘也不加掩饰。实际上接近他们并不那么困难,王兵在艳粉街上走了两个礼拜寻找拍摄对象,有一天到他小卖部买点吃的,几个年轻人就在里面打牌,他跟他们谈了谈就开始拍了。2月13日开拍,2月14日情人节那一幕就用在后来的片子里。
拍片的时候,王兵一般8点起床,坐公共汽车到拍摄场所,有时候要拍到夜里一二点钟。周末工厂休息,就去另外一处,穿插交替着拍,工厂、艳粉街、铁路三条线同时并进,不用那么匆忙,没有太大的压力,也没有任何干扰。问题无非是没有带子了,要想办法从哪儿弄点带子来,然后手头会特别紧。有时候各种原因,三个地方可能都拍不下去了,就要停一两天,休息一下。这么着一直拍了18个月,每天王兵都有文字记录,记录写当天拍了什么、哪些东西可能非常重要。这些记录对将来的剪接非常有用。当初他预计也就是拍出一部3小时左右的东西,但后来发现拍摄对象展示出来的时候,它的时间不是由作者来决定的,事物有了它自身的循环。最后的结果是《工厂》、《艳粉街》和《铁路》加起来长度为9个小时。三部片子之间没有因果关系,但保持了相互之间的内在关联。
拍摄18个月,后期18个月,王兵自筹资金完成了全部过程,这当中经常发生资金上的问题。但即使资金充足,他也不会再往下拍了。他觉得这个影片已经比较充分地展示出了镜头前人物的生活。如果再去做,肯定会有不一样的东西,但他们生活里的那些问题也就是那么多了。影片永远不可以去和时间抗衡,时间会不断地往下延续。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涵盖的事情越多,影片肯定就越真实,同时肯定能更深刻,而不是完全靠创作者记录了多长时间。同时,王兵认为跟自己的能力有关,也承认18个月的工作让他感觉自己也很苍白。这18个月里他必须不断地让自己观看、思考、感受和不断积累。
拍摄记录片是个双重的过程,它既记录镜头前的人和事,也记录着创作者的生活;它既记录镜头前人和事的价值,也记录着创作者思考的价值。很多对《铁西区》的评价集中在它对周围生活的记录上,作为创作者,王兵强调了自己和所记录现实之间的循环互动。在《工厂》的开头,他把摄像机架在火车头上,长长的镜头记录下火车缓慢开进工厂,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两盏灯下几个人在聊天。王兵不认为这只是单纯地记录一个场景,它的封闭性和人内心世界的封闭性是对应的。听王兵说他的片子,感觉他的态度更像一位故事片导演。记录下真实不是这个片子最重要的特征,王兵认为真正重要的是他是如何看待这些人和这些事。
在拍摄之前,王兵也并不清楚所谓真实在哪里,他的记录过程也是试图寻找答案的过程。在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把握到了真实。拍摄艳粉街时,青年之一王震先是在小卖部里呆着,然后去另一位青年曲建家,曲建不在家,王震就跟他姥姥聊天,呆了半天没有什么意思,就又回小卖部,跟女店主的聊天。女店主问他一些“你家有电吗?”之类的话。王震站在那儿,机械地回答问题,看得出他内心是特别空白的状态。后来王震回自己家,一家人点着蜡烛吃饭,也不怎么说话。王兵说他忽然觉得难受,感觉这个人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他的生命就在这三个地方,这几个人当中流失了。在王兵的片子里,贯穿着这样的情绪,这些人内心的放弃和对生活的回避是对王兵打击最大的地方,他不能不把自己生活跟他们的生活联系起来思考。即使是这样,他们的生活也仍然是有价值的,至少让观看的人回过头想想自己。
让人失望的《防弹武僧》
《卧虎藏龙》后,杨紫琼与周润发各自的新片都不怎么样。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只有李安那样的大导演才能把这些东方演员的魅力完全地表现出来,才知道如何让西方人接受东方人的美。而《防弹武僧》的导演保罗·亨特没有这个能力。他或许看过周润发和吴宇森的电影,保罗说周润发的加盟让他兴奋,但他完全不知道周润发真正的优势在哪里。无论如何,让一位令人尊敬的、已经发胖的中年演员去模仿电子游戏里的动作,可真不明智。
跟《天脉传奇》一样,《防弹武僧》也把西藏当成神秘力量的所在地。这次是幅卷轴,据说谁把整幅卷轴念出来,谁就有了无穷的能力,可以改造世界(可怜的世界,现在电影里的犯罪分子仿佛都感染上要改造世界的癖好)。周润发负责保护卷轴。他要面对的敌人是60年来不停寻找他的纳粹军官,他还要找下一位卷轴保护人。这几个人恰好在美国碰面,一番搏斗之后,周润发完成任务,须发皆白,挥了挥手消失在人群中。
《防弹武僧》就是“电子游戏”加“印地安那·琼斯”,不过这么说并不表明它是把双方的优点放在了一起。保罗·亨特的履历很简单,之前为玛利亚·凯利拍过MV,那是美国最受欢迎的家用音乐录像带之一,他拍的MV包括各种音乐风格。制片人查尔斯·罗文说他们曾经找过不少导演,最后选定保罗·亨特,因为“他的作品如此有个人风格,如此酷,你看到它们就会知道他成为故事片导演不过是迟早的事”。周润发则是从一开始就介入了,他有足够大的空间去丰富自己扮演的喇嘛。在他看来喇嘛这个角色很有趣,“他像哲学家,同时也有幽默感,他与自己年轻的搭档关系融洽,他们之间不仅是老师和学生,更像伙计和朋友,这些为影片增加了温情”。可惜以上所说的大部分都留在了纸面上和口头上。能看到周润发风采的地方,整部影片只有两处。一处是周润发站在车顶,手执双枪,衣袂翻飞。另一处,阿卡跟别人打斗,周润发一个“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的特写表情,让人依稀想起他叼着牙签的造型。其他的时间里,只希望这个角色不是周润发扮演的。这是一部眼花缭乱,处处充满了模仿痕迹的电影。
《黑客帝国》的导演沃卓斯基兄弟是现实的,所以他们用输入程序的方法强行让尼欧成为功夫高手。但大多数导演都是完全走“顿悟”路数。阿卡的功底是靠看香港功夫片起家的,他经常跟着电影里的人一招一式地练。周润发决定要让这个学生掌握功夫的精华,他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比如“重要的不是速度,而是优雅”,至于地心引力,“你想它没有它就没有”。之后阿卡果然焕然一新,不能上的墙头也能上去了。这种完全不现实的劲头跟剧作不着边际的风格倒是很统一。
周润发在影片中扮演一位没有名字的神秘武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