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疆地震的20秒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庄山)
20秒钟
“也就是20秒,特别快,根本没有机会往外跑。”
今年27岁的艾买提-麦买提表情木讷地回忆起3天前的情景。他住在受灾最严重的巴楚县琼库尔恰克乡6村一队,当时全家12口人除了弟弟、妹妹在外面洗脸,妈妈到外面拿东西外,其他人都正在吃饭,“桌子上的碗跳起来”。他说他下意识地去抱身边的孩子,几乎同时,轰隆一声,家里的前后墙带着房梁倒了下来,“我不知道怎么摔在地上,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6村的村支书达吾提-阿西木同样被突来的灾难震懵,他准备出门去看望亲戚家的病人,孩子端给他一碗汤,他犹豫了一下没喝就放下了,结果刚走出门五六十米,就被一阵强烈的震动“翻到路边的水沟里”。等他走到自家的门前,院子的铁门与围墙一起倒在一边,房子和牲口棚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我那时一直清醒。”萨来大一大早起来去村里的清真寺拜胡大,“8:30开始的仪式”结束后,他与其他几个人被邀请去一个朋友家“萨德阿提”(家里去世的人安葬后请帮忙的人吃饭)。“那天天气还好,我还准备去地里看看。”在回家的路上,“哐的一声,脚下的地猛地摇了一下,把我摔了一跤。”他爬起来想往家跑,“轰轰隆隆”,眼见着一家家的围墙和房屋倒下来,“到处都是喊叫声,一大片,什么也听不清,扬起的沙土把整个村子盖住了。”他磕磕绊绊地向家摸索,朦朦胧胧中,他看到,“家已经没有了”。
废墟
房子遭到破坏,以致他只能在寒风中度过黑夜
面对天灾人们显得那么无助。村民们想在废墟中找出更多自己的东西
维吾尔族村民为地震中的遇难者举行葬礼
巴楚县位于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和塔克拉玛干(死亡之海)沙漠西北边缘,距乌鲁木齐市1255公里。2月26日,记者从乌鲁木齐下飞机后转乘火车,山峦、戈壁,除了远处的电线杆和身下的铁路,经常是几十分钟也很难再见到一点人的痕迹。一眼望不到边的白地上,零零星星点缀的一簇簇枯草,更增添了几分荒凉。
车快到巴楚时,大风卷起的沙尘几乎挡住了窗外视线。巴楚县城道路宽阔平整,如果没有到处张贴、悬挂的“抗震救灾”,真看不出这里刚刚遭遇了强烈地震。
从县城到受灾最重的琼库尔恰克乡有100多公里,车行出1小时,路边开始出现断壁残垣。在色力比亚镇,街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倒塌的房屋随处可见,惟一显得整齐的是用彩格塑料布搭起的十几座临时救护点。灾区百姓的情绪稳定,各种救灾措施显得井井有条。
琼库尔恰克乡“热闹”异常,路两边贴着各色标语的军车、救援车等各种车辆排出有上千米,在这些车辆后面,很难找到完整的房子,稍微大一点的地方都搭起了标有“救灾专用”字样的帐篷。四层的乡政府大楼从外表看只出现了几道不宽的裂缝,但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的队员提醒记者:“千万不要进去,里面有些墙体已经错开了三截。”这栋楼里的重要财产和文件都是由这支专业的救援队在做好支撑后进去抢救出来的,“地上洒着现金和支票,但没有人敢进去拿”。
乡政府西侧的一个凹字形院子里搭着救灾指挥部的几顶帐篷,虽然寒冷,但更多的人似乎都更愿意站在空地上,记者刚到这里就得到善意的提醒:“余震随时都在发生。”巴楚县委书记张铭公介绍说:“全县已经倒塌房屋34000多间,造成危房4万多间,涉及18861户近11万人。”县委副书记王秋斌进一步向记者重申:“一些房子看着没倒,但肯定报废了,如果不组织拆除就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2月28日,记者走访了灾情最重的5村、6村、18村等几个村子,印象中,每个村子的面貌近乎一致:大片的像雪没化尽一样的盐碱地;站立着的树木和零零散散站立着的残墙断壁;倒塌在地的房屋。
每一处废墟前都支起了或专用或简易的帐篷,挂毯、地毡、残破的家具等散乱地随处堆放着,所有村民的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土,他们用到处漏洞的袋子或者索性用衣服抱着领取的白菜、煤块等救济品。
吾斯塘博依村(18村)是震后最早建起的“帐篷小学”,学校外的路边上堆着破损的窗框、房梁,于苏音-胡达白尔丁校长正在组织学生从一箱箱捐助的旧书中整理可用的课本,他指着一根树干做成的旗杆说:“只有这个是原来的了。”走进一年级的“教室”,里面显得很昏暗,一条长桌、一条长凳,坐3到4个学生,26名学生只有两人面前摆着皱巴巴的几页纸片,剩下的什么也没有。
南疆军区解放军第十二中心医院副院长党福全曾先后带队在伽师参加过四次抗震救灾,2月24日下午,他也不禁为眼前的情景震慑了:“这次是最严重的,整村整村都变成了废墟。”
“幸运”的损失
在巴楚车站一下车,记者看到7号车厢门口围了一大群衣衫不整的人,一位老者左肩背着一个大包袱、右臂架着一名年轻姑娘站在人群外面,姑娘的左腿呈现着被烧灼后的黑紫色,在她旁边,一位蒙着黑头巾的妇女带着的小男孩右半边脸也几乎是烧焦了。
在当场的党福全介绍说:“这是送往我们医院的第二批病号,22人,我们医院的特色是烧伤治疗。”地震发生不到4个小时,党福全与另一位副院长分别率领担任搜寻、抢救任务的救援队从喀什出发,他们把沿途三个乡都过了一遍,“晚上8点我们赶到巴楚县医院,已经从各乡送来了390名病号,主要是骨折、烧伤、脑外伤。”
巴楚县委书记张铭公一再强调:“虽然震中在伽师县境内,但地震带主要延伸在巴楚县,所以巴楚县成为几个受灾县中的重灾区。”他介绍的情况是,“其他受灾县只有麦盖提有1人死亡,剩下的267名死亡者都在我们这里,其中有259名是当场死亡。地震波及全县12个乡镇27.8万人口中的6个乡镇近20万人,琼库尔恰克乡受灾最严重,死亡人数在253人,其次是阿拉根和色力布亚两个乡镇。受伤人数2058人,其中814人重伤。全县大小牲畜砸死4.2万多头只。”
6村的村支书达吾提-阿西木与记者相握的是一双粗糙有力的手,他正是用这双手扒出了两位死难的亲人,然而噩耗并没有就此终止,离他家500多米的大儿子一家三口都被砸在屋子里,人们拖出来的是三具尸体。
萨来大看着家里倒塌的房子吓呆了,但片刻之后,他疯狂地喊叫着,拼命用双手掏挖,“第一个拉出来的是二儿子,送到医院就死了,他才17岁。又拉出来的是媳妇和女儿,她们腰被砸骨折了。”
像两个汉子一样,记者采访的许多人都是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毕竟,灾难给他们留下了太多的创痛。
今年29岁、住在色力比亚镇15大队的阿拉感到自己是非常幸运的,由于家里当时来了客人,全家14口人只有妈妈留在房子里,仅仅受了点轻伤。56岁的琼库尔恰克中学教师再丁-艾买提用很不流利的汉话跟记者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幸运了。”显然,他指的并不是躺在病床上的两位骨折的亲人,“我们学校有2759名学生,早上10:30体操,11点上课,地震发生时,学生正往学校走,来的学生也都在操场上,不然的话,就全没了。”
灾难为什么选择巴楚
在巴楚境内,因地震破坏,道路出现了5公里长的裂缝
历史上,巴楚因为行政区划的形状被称为鹿头,而这一次,它又成为地震灾害首当其冲的受难者。“仅土建部分的直接经济损失就达到12个亿。”张铭公说。
对“巴楚属于贫困县”的说法,记者采访的几位县领导都不认同,他们普遍的说法是“巴楚的经济状况是不错的,在喀什地区属于中上。”副书记王秋斌介绍:“巴楚虽然是农业县,农业人口占90%以上,但同时也是产棉大县,全县总的耕种面积保持在80万亩左右,后备土地400万亩,农民责任田人均2亩7分,自己还可以开垦荒地。2002年,全县产棉5万吨,100万担左右,销售价格达到每吨1.2万元,实现GDP 总值11个亿,财政收入3000万元。农民人均收入1274元。”
然而,此次地震中,同样受灾的岳谱湖、伽师等县相比较而言受损轻微,尽管有地震灾害的不确定因素在内,但房屋质量的差异依然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坐镇现场的喀什地区行政公署办公室主任阿布杜克-尤木说:“三中全会后,地区各县房屋结构有了改观,砖木结构的房子占的比例越来越大,这次就表现出较好的抗震力,而这边土木房子的结构较多。主要因为当地是砂型土,没办法烧砖,都需要从别的地方运来,这样成本就高多了。”
艾买提-麦买提家的7间房子全部倒塌,他知道这种房子是抗不住地震的,但“用机制砖太贵了”。按照当地的传统,房屋使用土砖,砌好墙后,在两边用白石灰掺上切碎的杂草抹上光滑的一层,既美观又结实,墙上直接架上整棵树木做成的木梁。土砖制作非常简单,采用湖底的粘土,套上砖模晒干,比一般烧制的砖更加厚大,一般有专门做砖的人,1000块土砖50块钱,加上其他的工料,一间房建下来需要1000多元,这相当于艾买提全家全年收入的50%以上。
记者在倒塌房屋的现场看到,落在湿地边上的土砖已经被浸泡成稀泥,5村大队部虽然使用了烧制砖,但拿起两块砖一搓,砖上的“水泥”便飞沫一样飘落,甚至于用手一抹,也能把一块砖抹得干干净净。
像天气预报一样预报地震——访国家地震局副局长岳明生
三联生活周刊:请您介绍一下,中国的地震预测在世界范围内处于什么地位?
岳明生:全世界地震预测预报的水平整体都不高,相对来说,中国处在世界前列,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第一,由于中国地震多,所以政府对地震工作非常重视,设立了专门的地震监测预报机构,并且把地震监测预报工作作为地震工作的最基础环节。第二,建立了比较完备的地震台网,覆盖了全国2/3的国土面积,省市县各级共设立1200个地震台,“九五”、“十五”期间又对台网进行了现代化改造,到“十五”结束,能力会有更大的改观。第三,从1966年邢台地震到现在,在地震预测的理论、方法、技术、科学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我们成功预报了6级以上的地震20多次,特别是对1975年的辽宁海城地震的预报,世界公认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对地震做出准确预报。
三联生活周刊:地震能预报吗?
岳明生:地震预报一般习惯地分为长期、中期(1到3年)、短期(1到3个月)、临震(1到10天)四种,它与天气预报短期可以,长期不行的特点正好相反。对地震,我们虽然有测震、地壳变形、地下水、地磁、地电等多种观测方法,但迄今为止,一次地震前兆异常究竟有哪些?主要特征和规律是什么?与时间、地点等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我们还没有取得认识的突破。
三联生活周刊:国外许多学者认为从事地震预报研究根本就是无意义的,您怎么看?
岳明生:客观地说,全世界地震预报研究都还处于经验性定性阶段,而每次地震都不完全一样,还没有总结出共性的东西,现阶段确实不能预报。然而,从我30多年的经验看,很多大震前都是有前兆的,只要我们下定决心扎扎实实走好第一步,就会由经验性发展到对地震做出定性、定量的分析。
资讯
我国地震预报的几个成功案例
1975年2月4日海城7.3级地震的临震预报;1976年8月15日四川松潘7.2级地震的中短期预报;1995年7月12日云南孟连7.3级地震的短临预报;1996年6月4日新疆伽师6.0级地震的短临预报;1998年10月云南宁蒗5.8级地震的短临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