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31)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西闪 西门媚 布丁 杨不过)

全能阿勇

西闪 图 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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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我不注意,家乡的老朋友相继结婚了,包括一直发誓独身的阿勇。当然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何况阿勇绝对是我认识的朋友中堪称模范男人的那种。忠厚老实,幽默风趣,温柔体贴,无所不能,无论这些词儿看上去多么矛盾,放在阿勇身上都是再合适不过。如果做男人有十项全能比赛,十几亿中国人民中他一定可以拿前几名。

阿勇会做菜,《大众菜谱》里的玩意儿能做十之八九。他会按摩,我们这几个爱逃课喝酒的哥们儿都曾在校园后的大青石上接受过他的同性按摩。他的古文底子很厚实,常常在我们面前很庄严地对一棵半死不活的柳树低吟:“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那时,他正暗恋他前排的一个瘦小的柳姓女生。他也能打,打架从来冲在最前,被人打的时候逃在最后。为此他还苦练气功,并声称已经到了可以十指发外气的境界,只需在明暗交界处伸出手掌,就能看见手指尖发出的半寸许的光。他很遗憾地对我说:“可惜功夫不到家,还不能用外气伤人于无形。”我信以为真,直到某一天发现手中的筷子也能在半明半暗间发出类似的“外气”才残忍地告诉他真相。阿勇甚至会打毛衣,虽然有时候会把左右袖子弄得长短不一,但是他满口的什么“平针”、“桂花针”的术语常把我们唬得很自卑。

我暗地里认他为楷模,经过多年的努力,现在我已经会做“蚂蚁上树”,会吟几首古诗,会分辨真气功和“邪教”,只有毛衣仍然不会。

春节回家,阿勇到我家来,背着三个月的女儿,胸前挂着的塑料口袋里塞满了奶瓶、尿布、速溶奶粉。趁他女儿午睡,我俩照老习惯摆开了棋局。其间他起身把奶瓶拿到厨房煮沸消毒,接了老婆六个电话,到女儿床前查看了四次,一边落子一边和我妈讨论孩子感冒了最好吃什么药,很潇洒地吃掉我一条“大龙”。没办法,阿勇就是这样全能。

下完棋,阿勇的女儿也醒了,他开始忙着给孩子换尿布。他很娴熟地操作着,孩子在他膝盖上不断变换着姿态,仰卧、俯卧、侧卧、再仰卧,就像一个大师傅在烙一张大饼。

我赫然看见他手中的尿布原来是用我们毕业时统一定制的纪念T 恤改的。很惭愧,我的那件早就不知所终了,而阿勇的居然保留到今天,还派上了大用场。我很苦恼,不知道以后我有了孩子能不能像阿勇一样非常专业地换尿布,就像烙一张香喷喷的大饼。

预见能力

西门媚

二莽莽是我的女友。听她的名字,看她的人,都一致认为她豪爽快乐,大而化之。可大家不知她也有心细如发的一面,更准确地说是高瞻远瞩。

1990年的时候,她刚刚毕业分到肿瘤医院工作。那时的她也是快乐无比,她常常在医院附近的公路玩,把自行车推上一个陡坡,然后骑在车上,往下猛冲,享受速度和高度的快感。这天,她也这样玩着的时候,忽然望向医院,看见在一片田野和一些低矮的建筑中间,耸立着肿瘤医院的大楼,她想,10年后,这座大楼一定不算什么了,这周围必然是高楼林立。她一番感叹,晚上就写进了日记。

十几年后,二莽莽早已换了单位换了工作,有一天她开车的时候又到了南边,正是黄昏,有种熟悉的感觉出来了,她猛然看到了肿瘤医院,看见淹没在高楼里的建筑,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日记,感慨万端。

二莽莽给我和小米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我们家楼顶晒太阳的时候,一听这个故事,我和小米叫起来,快快,帮我们预测一下10年后,我们这片是什么样子?我们的房子会拆迁吗?二莽莽纵有天大本事,也被我们问住了,不说话,只是笑。

1988年我在一单位实习,就住在玉林小区的一间拆迁房里,那是单位租的临时宿舍。我们都一个劲地抱怨,玉林太不方便了,除了楼下一家甜皮鸭,只有半夜在人民南路边上点汽灯的鬼饮食可以吃。当时完全想不到,现在玉林已成为成都成熟甚至烂熟的小区了。

我的预见能力差也没造成多大的危害,另一个熟人为自己的这种能力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他在90年代中,掏了自己的全部家当去购房,颇具超前意识地买了一栋小别墅,然后就搬了进去,等待小区越来越繁华。

可等来等去,却没见到邻居搬进来,只是发现保安越来越少了,最后都看不见了。慢慢地有人搬进来了,不是流浪汉就是养猪户。别墅门前的草越长越深,这位朋友变得越来越酷了。他出门总是拎根拐棍,还是带手电筒的那种。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在玩派,在学007,知道的人都明白那是拿来打草惊蛇的。

二莽莽听大家如此表扬,又对大家说了下一个预见,是关于她个人的。她说,10年后,我肯定不住在城里了,会住到一个有山有水,有野趣的地方去,过轻松快乐的日子。

这种话,我们听听,羡慕一下也就罢了,只是别让那位还在和野草搏斗的朋友听到。

四海之内皆兄弟

布丁

报纸上有许多文章讲生活小窍门和妇幼保健知识,偶尔也会关心一下男士,我看到一个,讲男人到了30多岁身体会出现哪些小变化,我在厕所里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发现人家说得有道理。接着看人家给出的注意事项,大多是人人都知道。有一条却有指导意义,而且具体可行——为了你的心理健康,你要每年和50个朋友保持联系。

其实和我有联系的人不少,可大多是工作关系,真正算是朋友的没多少。这样看来,我是个内向封闭自卑的人,于是在新一年开始的假期里我翻出通讯录打电话。先请一家伙吃饭,他推脱有事,说单位里有个外地单身女青年没有回家过节,他要照顾人家,和姑娘一起吃。再给另一个家伙打电话约一桌麻将,可他说他刚刚睡醒,在牌桌上战斗了好几天。我只好编了条祝福的短信发给许多人,只有一个家伙回信说:“什么时候喝酒呀?”出于一贯的谨慎,我回信说:“好,一定喝。”那边电话却打过来了:“就今天吧。”

看来无聊的人还是很多,一拍即合。从新年开始和这家伙喝酒,到了情人节那一天,又相约到了个西餐厅,据说这家餐厅的黑啤酒很好。旁边一男一女在喝葡萄酒,那女的问:“如果这时候我男朋友来了,看见咱们,你怎么办?”那男的把弄着手里的玫瑰花,笑着说:“他不会来。”当时我已经喝下4杯黑啤酒,直呆呆地看着他们。

其实酒吧里喝酒总会无聊,因为标准化的酒单上就那么几种啤酒洋酒鸡尾酒。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喜力喝到和普通燕京一个味道。在一家酒吧里喝过一瓶意大利白色的葡萄烧酒,再去找的时候已经没货了。有个久仰大名素未谋面的朋友从福建来,他倒知道在北京一家酒吧里有新鲜的比利时啤酒,名叫“好根达”。那天我们喝得很开心。后来我到上海出差,在那个著名的park97里面找到了“好根达”瓶啤。

从年轻时看《水浒》开始,我就向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放生活,但一直委琐地过着寻常日子,不习惯热闹的场面。如果真有50个朋友一起喝酒,我该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以我这样的性情恐怕完成不了和50个人保持联系的任务,见了面不知道说什么。但好在我们可以几个人一起喝酒,一次次举杯就可以消除交流的障碍。两三个人,悄悄地无聊地在各处转悠,在一年之内喝过50种不同的啤酒。

男女关系科

杨不过 图 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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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朋友忽然爱慕上了写歌词的林夕,打算专门为他去香港看十大中文金曲的颁奖,后来因为护照问题泡了汤。她说,如果自己有了500万元,就跑到香港去租林夕楼下的房子,每天制造很多偶遇。她问我:不知道林夕吸不吸毒?希望他不要死得太早,可以等到我发迹。

受她所托,我认真收看了香港电视台的叱咤风云颁奖礼,最佳作词人毫无悬念,但按惯例宣读曾获奖的歌曲时出现了戏剧性一幕——将近100首歌,司仪念了五六分钟还没完,但凡有点名气的歌手都多少沾过他的光,台下一众花枝招展的歌手先是嘻嘻哈哈,然后场面渐渐肃穆,全场起立,鼓掌。

这下子,我也被震动了。虽然在不少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把玩文字的戏子而已。

那个女朋友是个真正漂亮而有才华的女子,我想有机会的话说不定林夕真会爱上她。现在说亦舒,不免给喜爱黄碧云的人耻笑。但在我眼里,她就是亦舒笔下的那种奇女子,即使发生地震或火山爆发,即使刚刚擦干眼泪,她依然可以艳遇不断。我常常取笑她说,等到人老珠黄了还可以到女子大学教恋爱课程。

相比较而言,我爱得太不够热烈执著。罗大佑这个月来了我上班的报社,两年前我曾经在深圳的暴雨中心潮澎湃地看他的演唱会。听说他和李烈终于离婚的时候我曾感怀不已,记得他说过,李烈的好就在于她会在适当时间在他手边放一杯水。而那天,他就在我头顶1000厘米的地方。就像患了肌无力症的人,明明喜爱的东西就在眼前,就是无法伸手,谈恋爱也得等好男人纷纷溜走。我于是只好安慰自己说,丙女配甲男,就像你无法自由选择课程和导师,有时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苛刻的教授,但为了拿到学分,你还是要尽量坚持下去。

想到这点我还颇为自得,但稍后就知道是陈词滥调。几十年前,苏青就说过,而且比我大胆百倍,她觉得想组建家庭的女子都应该上恋爱课,朝专业化的方向发展,否则难免如此不幸。“我这才佩服欢场女子敲竹杠的手段,没有爱情,给人玩了还有金钱补偿。自己不幸是良家妇女,人家不好意思给钱,也乐得不给,但爱情也仍是没有的。”可惜,如此潇洒不羁的一个女子却落得晚景凄凉。

福柯说:爱情是一种游戏,求爱者试图控制被爱者,被爱者通过自己的拒绝,反过来控制求爱者。在这一点上,我将萨特和波伏娃奉为导师,始终难以想象两个人四处留情,怎生避免忌妒怨尤。但萨特还是留下希望了,他说,总有一个童贞的未来在等着你。多么好,就像每个学期初那张空白的成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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