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街民的愤怒和妓女的愤怒

（文 / 贾淼）

最近两周法国内政部长萨科奇的日子有些不太好过。

11月5日，在巴黎著名的卢森堡公园附近，参议院对面，一场只有两三百人参加的小游行却在这个几乎天天都有游行罢工的国家引起了大关注。法国有媒体将之形容为“一场气氛怪异的化装舞会”，因为参加者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或戴上狂欢节面具，或长纱巾蒙身。这是几百名来自法国各地的妓女从业者，上街抗议内政部长萨科奇刚刚提交参议院的“国内安全法案”。在此新法案中，萨科奇将妓女公开拉客行为定为轻罪，要处以6个月监禁和7500欧元罚款，嫖客同罪。内政部长因此而成为妓女公敌。在游行中拉起的横幅标语上，唱的打油歌里，他被愤怒的妓女直呼为“gigolo”，译作中文差不多就是“小白脸”。

其实萨科奇法案只是充当了火山喷发口而已。

近些年，法国卖淫业已经膨胀到了失控地步。据法国参议院和欧洲刑警组织发布的调查，由于外国妓女从80年代以来向法国的“倾销”，从事卖淫业的人已经激增数倍，达到15000到18000，这还远不是确切数字。目前外国妓女占到总卖淫人口的一半以上，在巴黎更高达75%。其中东欧妓女是主体，她们主要来自捷克、阿尔巴尼亚、乌克兰和俄罗斯；其次是非洲妓女，约占1/3。来自时装界或电影界的高级妓女，客户群以成功商人和政界人士为主，应召或包陪。家庭妇女、女大学生或初入行的模特，则通过法国人自称为“小Internet”的Minitel、大宾馆酒吧发布广告寻找顾客。而这些妓女中的最低等级，比如吸毒者、变性人、非法移民，做的便是“大街交易”了。她们在街头拉客，在房间或车上成交。正是份额高达80%以上的这类“大街交易”，招致了法国一些城市街民的愤怒及最终萨科奇法案的出台。

早在几月前，已有斯特拉斯堡、里昂和奥尔良等城市相继颁布了市府规定，禁止妓女在中心街区逗留和往返，因为许多沿街居住的市民纷纷向市府抗议，抱怨妓女的生意已经做到了他们窗户下面，噪音不堪忍受。更可怕的是，人们可以经常发现使用过的避孕套被随便弃置在散步的小道上。事后，一些所谓本土妓女也十分不屑地批评了那些来自非洲同行的职业水准。游行时，一位在巴黎传统卖淫区圣德尼大街工作的年轻妓女反复对法国记者说，她们(指外国妓女)做事情太肮脏，到处丢避孕套，就因为她们，我们才不得不忍受这个萨科奇法案。

按理说，街民的愤怒本是萨科奇法案出台的社会道德原动力。但目前由妓女的愤怒所引发的媒体反应似乎已经超出社会学讨论的范畴，而直指政治原动力。一些社会学家、法学家在著名的《世界报》上对政府向妓女开战说“不”，指责的几点都直击痛处。比如说，妓女并不只在路面上，为什么只针对这部分显而易见的，却无视那些躲藏在按摩室或更隐秘娱乐场所的妓女？因为，政治目的只需要将那最明显的变为不可见就足够了。再比如说，我们知道大部分妓女都是被淫媒和黑社会控制的，一名妓女每天可以为淫媒网络赚450到750欧元，自己只保留45欧元，而一个操纵着十几名妓女的淫媒每天可赚一万欧元。法国卖淫业每年收入的70%落入淫媒手中。如果是向“性奴役现象”宣战，为什么只对那些“被奴役的人”，而不是“奴役人的人”呢？因为，毫无疑问，针对受害者比针对实施者更简单更快捷……他们的结论大致是：1.萨科奇法案将迫使妓女在被淫媒欺压之外再受警察骚扰。这和一个街头妓女的痛骂似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个妓女大骂萨科奇是最大的淫媒，因为法案不可能阻止她们卖淫，而只能逼她们多交罚款。2.萨科奇法案是为下次的选战铺路。他们不无讥讽地说，“街民”会成为政治词典里“民众”的新面孔，而外国女人不是选民，法国女人其声也微。

据最新一期《ELLE》杂志的一份民意调查，大多数法国人反对萨科奇将卖淫嫖娼定为轻罪，只支持在部分街区禁止卖淫，同时支持重开妓院，认为妓女也应有权享受相关社会福利。法国人尤其反对萨科奇法案中惩治“消极”拉客行为的条款，那就是“衣着”和“表情”公开诱使他人发生性的关系将被视为“消极”拉客行为。也是，就算是为警察着想吧：怎样才能搞清楚“调情”、“性感暴露”和“消极拉客”这三者之间的区别呢？这恐怕是个比政治更大的难题。

2002年11月5日，一名法国妓女在参议院前面示威抗议内政部长萨科奇提交的“国内安全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