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17)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色拉 布丁 二麻子 何冬梅)

登徒子时代

色拉 图 谢峰

《自由男人手册》之前,跟卡萨诺瓦有关的书,手头只有《冒险与艳遇》。前者轻松俏皮,可粗俗理解为浪荡子弟入门指南,辅导男人如何多快好省地搞掂女人。后者为花花公子战例实录,由自传主人公反复演示怎样迅速地脱光衣服,很有速度感。这厮果真一辈子都忙着从甲夫人的床上到乙小姐的床上吗?国外好事者考证过,发现他并未吹牛。这世上总有一些特殊材料做成的家伙叫人自惭形秽,不由你不服。拉出西门庆跟他比?别的不说,光体能一项就败下阵来,好比甲A球队跟意甲球队。意大利的花花公子活了70多岁,在18世纪够长了。西门大官人呢?基本上算英年早逝。施耐庵对这类八卦问题兴趣不大,让他跟武松打架招致恶有恶报。我念大学时流传过一种地下《金瓶梅》“截本”(截取不洁内容荟萃成书),安排这纵欲过度的流氓“暴死逍遥床”,因为他不懂养生。按说,西门庆也是有文化的人,可也没见他有什么作品行世。倒是卡萨诺瓦的巨型自传给意大利文学增了光,甚至影响到莫泊桑、司汤达、巴尔扎克这些大作家。洋洋十二卷,就西门兄那副身子骨,别说拿鹅笔爬格子,读下来恐怕都不太容易。

这么一项一项比下去,会得出一个结论:中国的登徒子不如外国的登徒子,从体能到技战术素养全方位落后。怪不得女小资们休假都朝欧洲跑。据说,今天的意大利男人依然工作懒散,精力旺盛,风度迷人。他们沾花惹草的本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撒撒水,咱们的女同胞就会完蛋,尤以70分以下长相的易被帅哥电倒,就像我的朋友。那天她独坐罗马某酒吧,那小子先是远远发射迷人微笑弹,后老熟人般悠悠走到跟前,弯下腰,用手指背在她很东方的脸庞温柔地摩挲而下,俨然鉴赏家遇上了的人间极品,惊艳了。“我感觉整个人一下就化了,”那口气活脱脱一个陷入追忆的晚年杜拉斯。要在三里屯这么动手动脚,不是叫“有偿服务”,就是找抽。对我的扫兴与刻薄,朋友嗤之以鼻,斥为吃不到葡萄犯酸。她说得对,要有大美女在我脸上这么来一下,想不化也难吧?普天之下,哪个男人不好色?不过大家所处初中高各阶段不同罢了。你嫌中国男人逊,老外那边也在怀登徒子时代,叹今不如昔,原因不外乎升职挣钱事业压力太大。所以,《自由男人手册》才号召大家向卡萨诺瓦学习,知耻而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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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来的沙

布丁

北京的冬天是从夜晚来的,睡梦中都能闻到那尘土的味道。有一个年轻人,在街上走,街灯被风沙吹得昏黄,马路上空空的,偶尔有一辆车飞驰而过。他茫然走着,血腥的味道与沙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出于一种不可遏止的冲动,他刚刚杀了人,他要逃到一个温暖的地方。但在走之前,他必须和一个姑娘去做生死别离。他爱那个姑娘,幻想着那姑娘能和他一起逃走,但他知道,那姑娘不会做不理智的事情。他没有把握,也许他该换一身干净衣服,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去见那姑娘。可警察已经来到现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头,我好多年前就想好了这个开头,却一直没有编下去。后来我就在报纸上看到了类似案件,一个小伙子,贪污了一大笔钱,在我模糊的记忆中,他好像替公司去银行存一笔钱。然后,出于一种不可遏止的冲动,他揣着钱就跑了,跑到一个特别暖和的地方——海南岛。他的女朋友就在海南岛,但两个人还是分手了。这个小伙子做了整容手术,但还是心理脆弱,在潜逃两年后投案自首。

这个真实的案件和我要编出来的故事很相似,可还有一些地方不一样。比如说,那家伙跑向海南的时候心里还怀着一点希望,他要去见他的女朋友;可我故事里那家伙离开北京的时候一定充满绝望。我知道,这两个人都不能心存侥幸,逃脱人民专政的铁拳,但面对一个姑娘还可以有一点点幻想。还有,虚构中的那一个不能心理脆弱,在争取到爱情之前不能轻言放弃。他既然犯了罪就老老实实接受这个事实,不后悔,不忐忑,不自欺欺人,也不自投罗网。

我把这故事构思了好几遍,关于爱情的段落都编得八九不离十,可犯罪那部分却没什么着落。我让他杀谁,为什么杀人,让他拿多少钱跑,让我们的公安战士怎样神勇,这些需要想象力的东西我编不出来。

我看电视上的法治节目,希望能了解公安机关的英雄事迹和一些真实的案件。后来我看到一个懵懵懂懂年轻人,出于一种不可遏止的冲动,杀了人,逃跑了,但他没有离开北京。他对着电视镜头麻木而流畅地讲述他的潜逃经历,饿了就偷两张烙饼吃,困了就随便找个楼道睡觉,夜里还曾悄悄溜到家,看看家里窗户透出的灯光。后来天气冷了,被抓的时候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大衣。

我看着他平静的犯罪故事,不憎恨不怜悯,只是竭力去想他怎样度过从夏天到冬天这半年的时间。在我那个永远也不会完成的犯罪故事中,罪犯在北京逗留的时间不能超过48小时,他要赶在警察发现他之前亲手埋葬他的单纯的思念。

没爹没妈做大侠

二麻子

我一直喜欢看动作片,昨天又看《少林寺》,十几年过去了,忽然很感叹,这帮身手利索、朝气蓬勃、有真才实学的人现在可是不能再当电影主角了。为什么?当然因为他们太像真人了,而且年龄不对。所谓真人者,必须有爹妈垫底,你看人家觉远,一开始就死了爹,而且口口声声说要报仇。而现在的电影里大侠哪有几个叫爹叫妈的,最多在交代身世时“我父亲云云”一笔带过的。还有些人简直比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干净,而且看样子都要永恒地保持着单身且感情复杂的状态。金庸在《射雕英雄传》里把每个人的身世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到了《东邪西毒》,王家卫却弄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群陷入形而上哲学思考和感情纠葛中的中年男女。年龄是很重要的因素,必须是在30~50之间的暧昧状态,个人完全成熟,有足够的能力建立起丰富的情史,说出呓语一样的名言。

为什么他们不要爹妈?太简单了。天天跟爹妈住在一起的人哪里像个大侠?我想起来看英国乐队TRAVIS的一个记录片,他们那个跟酒鬼一样面目浮肿的吉他手说,自己爸妈就站在台下头,自己还要装出超级明星的派头,挺可笑的。看看成龙的电影就知道,英雄的背景都要越模糊越好,《醉拳》里还有爹,《超级警察》还有女朋友,到了最新的《燕尾服》,他的身份一句话就能交代:一个生活在纽约的华人中年男子。

艺术片可不要这个样子,为了显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多么的复杂,就必须把一大家子的人物个性交代出来,好让人知道平静的生活下人心如何比蜘蛛网还复杂密实。

我等着看张艺谋的《英雄》,单看那几个人的名字:无名、飞雪、如月就知道其他的东西都不能分我的心了,尤其是爹妈妹妹妹夫姐姐姐夫什么的一律都没有,我还能确定叫这样的名字的人肯定不说“你吃饭了吗”之类俗话,他们一张嘴必然是“要死一起死”,“我不知道我的心到底听从什么的安排”(这是我杜撰的)那样的诗,句句话都微言大义,情入骨髓。

大侠们越来越不像是人了,倒像是一堆每天都不吃饭和睡觉处于HI状态的一些什么东西。他们能挑动你的感受,却不能让你对你的生活彻心彻肺地疼。为什么现在这样的大侠流行,让社会学家去总结好了。我只知道像我这样远离父母,一个人生活在另一个城市的人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爱自言自语了。我不能对父母说我被民歌感动哭了,却只能对他们说我今天早上按时喝牛奶了。

玻璃王老五

何冬梅 图 谢峰

一个矫情王老五的恐怖程度丝毫不逊一位涂抹得鲜血淋漓的画皮女人。这个人开一辆油黑锃亮的沃尔沃,两手死死把住方向盘状如女士。许是惜命许是疼车,小心翼翼的劲儿直让我运气,这么好的车落在这等男人手里真是天道不公。路上调头花去7分钟,弄得所有的车狂吠不已像一堆急红眼的狗。这个肉头居然骂骂咧咧怪人家。老天,幸亏天黑车黑膜也黑,否则羞煞我也!绷不住一腔怒火,“你这人从来只拿镜子照别人不拿镜子照自己,永远都是别人错,好事花大姐坏事秃丫头,—个人到现在还发不出去不是没有道理。”这个人有受虐倾向,边微笑边频频看腕上的伯爵表,企图得到溢美之词。懒得搭理令他郁闷,泱泱作罢,又絮絮叨叨谈论他的N个女友,像随手摆弄明码标价的商品不停地类比分析,千般不是万般不对就没有一个可心人。

一向对开北欧车的男士心存好感,认为他们和北欧车一样内敛并且性能优良不使小性子。但未婚的蜘蛛同志彻底打破我的好感,蜘蛛是一个什么网的CEO,现如今是蜘蛛就有网,是人就顶着CEO。这个蜘蛛一上高速比见了美女还兴奋,一脚油门就奔着190迈,我老是担心那个标着最高时速200迈的表盘指针会冲破200飞奔而出。这个人拐弯时还敢睬着油门跟你说我就崇拜舒马赫,我喜欢驾驭的感觉。我强作镇定端着温柔的嘴脸跟他说:“通常男人开快车是为了身边的女人,但这个女人不需要你开快车。”这句话正中他疯狂的穴道,一路上我软硬兼施,但他丝毫不为所动我行我素,直到我气急败坏要跳车,他才肯将车速降到150。下车时我咬牙切齿:“一个该结婚的男人不结婚总归有毛病。”这个CEO赖皮赖脸地说:“不要老想着驾驭男人。”唰地飙车而去。

这种男人怎么跟?气死你还没地方说理。还有一个王老五明明是钻石非要把自己搞成玻璃珠子,每次约会费劲心机藏好自己的奔驰假装穷小子,生怕美女看上他的身外之物。拍拖女友个个神通广大哪个不摸清底细就仓促上阵,将计就计即兴表演。试想一个男人拖着片儿鞋,从名车里拽出风筝或鱼竿这么平民化的玩物是多么可人爱,比起西装革履油头粉面更让小资美女疯狂。演来演去到头发现上当受骗的是自己。女友说最受不了男人骑着破自行车在街上逛荡,落魄辛酸惨不忍睹。倘若她有幸和名车男士牵上红线,我务必请她花时间,在他们对她例行检查时,也查查他们的生理心理是否健康。否则弄了个石膏版的维纳斯,听起来高雅有品位,但色泽苍白质地薄弱。倒不如找个蹬自行车的,没准儿还能摆出个石雕版掷铁饼者的姿势,虽粗糙但结实,肌肉健美有阳刚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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