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由的可乐之选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章零)
广州来信
他们说,纯净的鲜牛奶是生活的主流,所以一定要多喝鲜牛奶。他们还说,可乐这些碳酸饮料全部是饮食垃圾,报纸上极力渲染可乐中隐藏的咖啡因对胎儿生育有很强烈的不良影响,所以一定不要多喝可乐——但是身为育龄少妇的我爱喝可乐厌恶牛奶。
他们更口径一致地说,人在这个社会上一定要有个组织,否则,他会郁闷发疯至死的,那些退休闲得发慌老是吵着要返聘的老人们就是例证。更别说是那些年纪轻轻就想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干的年轻人了,简直就是大米蛀虫——人们通常如此不屑地提到——但我却想马上就退休在家,尽管今年我才25岁,大学毕业出来工作还不到3年。
这一切都令我无比郁闷,在耗费了无数口水与身边最亲近的人抗争无效之后,在家人苦口婆心与泪水婆娑的刺激之下,我在近乎绝望而又带着一丝侥幸心理的动机之下,踌躇地走进了医院的心理咨询科。
我对医生毫不保留亦毫无条理地述说着我要回家的理由——因为目前的工作状态令我觉得与谋杀宝贵的青春毫无二致,因为我觉得在家庭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真心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然后,我叹了一口气,“真不想长大,真不想承担这么多压力”。我无心的这句话,令一直沉默不语的医生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明白了,正因为你不想长大,才造成如此多的苦恼”。当时我在对权威还有惯性崇拜心理的感情下,觉得医生的形象无比高大,我以为这就切中了问题根源,于是我对“回家”这个问题如释重负,高兴地回家了。
当我把这个论断当成真理在亲人之间宣布的时候,我欣慰地期待着他们的恍然大悟,然后无比期待着禁令的赦免。
然后,事情在我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生,家里人与我发生了大地震,我报复性地重新上了班,然后,主动要求调到一个最艰苦的岗位。我在自我虐待,我想通过受苦的躯体向大家公示我意见的正确性。
老公可怜我,虽然他极力反对我关于退职的决定,尽管在他的观念中年纪轻轻在家不干活就是不正常表现,但还是故作大方地说,做到明年春节吧,到时候你不想干就别干了。
于是我无比感动,但始终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这毕竟是别人施舍的结果,而不是真心理解的沟通。为了减轻心里的负罪感,我一个人就整天拼命地冥想,为自己这个违背主流的理论寻找—个坚实的理论支持。
每天想到一点点,我就会与老公分享一点点。但就是在这每天的冥想中,我发现原来医生的理论支持竟是如此可笑。当我每天抽丝剥茧地揭示我的内心世界时,发现原来我的原因竟不是因为我太幼稚——不想长大,只想依靠别人快乐地过活,而正因为我对自己的将来负责,而想做出离职回家的决定。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我在这个工作岗位上每天重复着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事务,而随之丧失的是自我空间和时间。我今年才25岁,但我无法穿上自己的花衣服,而日复一日地穿着刻板的工装。我才工作近3年,却从此丧失我所有的业余爱好:看书报杂志,写生活感悟,玩电脑游戏,做明星网站。再也不能像古人那么悠闲地伤春悲秋,坐看花开花落,游鱼戏水;再也感悟不到天地的浩瀚和宇宙的无限,而每天沉湎于无休止的电话投诉和催人涕泪俱下的烟雾之中。而回到家中,我不仅可以拾回所有的爱好,还可以为心爱的老公炒上几味家常小菜,让他回到家中看到一张可爱而温馨的笑脸——当然,前提是老公的工资并不太多,但也足以养得了我一个闲人。
我当然知道万一日后沧海桑田地壳运动变迁的未知性与危害性,但只要时刻有这种危机意识就可以了。
于是,我总结了我要回家的最新观点,正因为我太看重自己的发展,所以需要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充实自己,而不是要逃避责任。
为了向老公说明这个道理,我还举了一个深入浅出的例子:人生就像选择喝鲜牛奶或者选择喝可乐一样,上班与鲜牛奶一样是主流,可乐与离职回家一样是非主流,但选择哪样只是个人口味选择而已。只要他身体健康,选择任何一样对他自己、对社会、对他人都不构成危害,只要适合他的口味。而到了她想生孩子的时候,或者是在老公工作条件出现危机的情况下,OK,我会自动自觉地再选择鲜牛奶,而放弃我的可乐。这也就是说,只要我意识到鲜牛奶和可乐的各自功用和使用环境,并且能够尊敬并遵从这种规则。
我为这条理论感到兴奋,我告诉了身边的老公,他看了看我,心不在焉地说:这与你之前说的那些有什么不同呢?只不过就是在王府井的一件衣服标上了友谊商店的标签而已罢了,看上去显得更高级而已,实质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实在气坏了,于是翻身下床,打开电脑写下了这样一篇文章,尽管现在已经23: 44了,尽管明天一早5: 45我就要起床参加公司举办的展销活动,可我就是喜欢自虐,就是要彰告天下,我为了自己的理想而遭受到如此的折磨。
我坚信我就像乔尔达诺·布鲁诺一样,当时被认为是邪魔外教,被焚死在十字架上,但终于有一天,随着个人意识的提升,人们将会发现地球就是围绕着太阳在转一样,发现我的自由的可乐之选理论的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