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19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何冬梅 阿丑 晓玮 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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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冬梅 图 谢峰

有篇文章说:“这次世界杯是一场打着革命旗号的暴乱,仿佛小石匠战胜了米开朗基罗,油漆工战胜了毕加索,小裁缝战胜了伊夫·圣洛朗,二人转战胜了莎士比亚。”还有女球迷在媒体上叫嚣要手刃维多利亚这厮,把好端端的小贝搞得宛如一只头顶一撮黄毛的公鸡仔。她这个伪球迷却迷上了西班牙的英俊门神卡西利亚斯,正打算把自己的狗儿子欧文改名卡西利亚斯,并直接由英格兰球迷转为西班牙的崇拜者。但如此种种并不能让她成为一个不管不顾的球迷,她想做一个精神病人也不错,瞅谁不顺眼就揍谁,谁碍事就让他滚开,陶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爱干嘛干嘛无需看别人眼色多好。

但她却不能,脑子总像水洗过般的清醒,躲在暗处看别人游戏是她的最爱,即便不小心陷进去,也会在内心深处喝令自己迅速抽身黯然离场,她知道要想不遭人拒绝就得学会先拒绝别人。她真是艳羡这帮盛夏酷暑里的球迷,没有任何不知何去何从的惶然,目标明确大喜大悲只在一球间,这种禅意是她这样的俗人所领略不到的。情场如球场总要分出个胜负,找一个疯狂的球迷恋爱一场或许能激热她凉如水的心,谁知道呢。她四处宣布要一个人过,理由是一个聪明人忍受不了一个笨蛋,两个聪明人在一起只会更麻烦,所以她想DO IT MYSELF。于是晚上一个人打车去吃饭,要了一桌子的菜,慢悠悠磨蹭着,仿佛在等一大帮人赴约。对面的东北男人不停地用眼睛逡巡她,她挑战般迎接这个男人的目光,然后一直吃到胃痛吃到落寞,才踏着华灯初上的黑夜踩着高跟鞋走回去,那个夜晚她梦见自己坐在冰天雪地里哭喊着要一个人过一个人过。

八年前随性流落到这个城市,到今天,心,仍是居无定所。每年都会看唐颖的《随波逐流》,每一年的感受都不同,那里面有她熟识的江南湿热沉闷的故乡气息,有她少女时代纤细多愁的感伤,有她多年以来因为不会苟且而显得冷酷的个性。她在小说里寻找成长的痕迹与情感的慰藉,一遍一遍乐此不疲。

她相信这个城市里有许多像她一样的女人,前门怕贼后门怕鬼处处自爱,有着一段又一段还没开花就被理智淹死的感情,搞得定工作却搞不定感情,搞得定别人却搞不定自己,不知道想要什么不知道要怎样过。她知道这个城市有许多独居的男人或女人打电玩打至凌晨或者抽烟喝酒大醉一场或者蒙着被子大哭一场。她身边的独身女人越来越多,不知是谁的错,是我们自己还是这个时代,真的不知道。

费厄泼赖的乌托邦

阿丑

老子说,“视之不见,名曰微;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夷”。按照这种说法,大可以给这届世界杯的许多裁判改名为微希夷。这听起来很有点像某个老译本《飘》里面的主人公卫希礼——当然那是我最讨厌的小说人物之一。

韩国和意大利的比赛让全世界上千万人记住了莫雷诺,此后西班牙的底线传中被吹掉又在“罪人簿”中添上了乌干达的托姆桑吉这个名字。然而,此时此刻,还有人记得苏联人托菲克·巴克哈莫夫吗?1966年,在英国世界杯决赛上,正是这个作为边裁的巴克哈莫夫,在“伟大的前锋”赫斯特射入被称为“世界杯上的千古之谜”的进球后,说服当时并不确定的瑞典主裁判裁定该进球有效,从而使英格兰获得迄今为止惟一的一次世界杯冠军。在那场比赛之后,关于苏德间的夙怨和当时国际足联中英国官员的操纵促使巴克哈莫夫作出不利于德国的裁决的猜测也甚嚣尘上。

过去的总是黄金年代,这大致上是和“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一样的情结。怀旧对于个人而言是一种美好的情怀,但如果推而广之,就难免会出问题。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这也是老子的话。其实,只要回过头看一眼历史,就不难发现,费厄泼赖的提出,正是因为在那个时候,竞技场上曾经出现过太多并不费厄泼赖的现象。今天真的是比从前任何一个时期更黑暗的时代吗?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所能看到的,所能知道的,所能表达的,都远比从前的任何一个时代多得多。如果真的有所谓的费厄泼赖存在的话,这种知情权绝对是构成费厄泼赖的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痛斥韩国人的所作所为彻底破坏了体育的公平公正,并预测韩国人将会因此“遭到报应”,从此一蹶不振,折戟沉沙于下届及以后的世界杯。且不说这些说法是否言之过早,从历史上看,也还没有什么证据能够支持这一点。1978年阿根廷世界杯上军政府以粮食和贷款换净胜球的一幕毫无疑问是世界杯历史上最丑陋的交易之一,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次世界杯的夺冠,促成了阿根廷足球运动的发展,从而使其从此得以跻身于世界强队之列。看看韩国队胜利后大街小巷涌动的红潮,很容易就能够联想到阿根廷球场上那著名的白纸条纷飞的场面。无论怎样,尽管结果会让人感到不那么舒服,不可否认的是,韩国队的胜利让足球这种运动的热度在韩国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从这一点上,或者我们可以说,布拉特和郑梦准同志为足球运动在整个世界,尤其是亚洲地区的推广和普及上,做出了杰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

身兼现世推销员的未来主义者

晓玮

斯皮尔伯格2002年新电影《少数派报告》(MINORITY REPORT),影片正进行到汤姆·克鲁斯和上司通过一个NOKIA的未来无线可视通讯设备对话,望着那个久久定格在NOKIA五个圆润的小蓝字母的镜头,我以为还在播片前广告呢。

当遭到通缉的小汤临危不乱地逃到“凌志”汽车生产厂的前台大厅时,伴随着画外音那声声柔美妖媚的“LEXUS,LEXUS”,巨幅电视幕墙上的“凌志”跑车也有节奏地一闪一闪。即将赶到的追杀大军很快让我意识到一场更加惨烈的猫鼠戏,将使“凌志”的那辆具有500匹超强马力发动机以及智能识别系统的2054年概念跑车顺理成章地成为道具。

当然,作为一个坚定的经验主义者,在随后影片出现的一个全景中,我已经迅速地识别出Aquafina(美国著名矿泉水品牌),PEPSI,REEBOKS等品牌。

而那块尊贵腕表BVLGARI被小汤以大特写的姿态凝视过几次,每当后现代意味十足的手表占据大半个银幕的时候,我就带着又逮个正着的窃喜表情盯着表面下方BVLGARI的字眼死死不放,而等我想再搞明白表面所显示的信息和情节的相关性时,镜头已经悠悠然移开。

为了展现2054年华盛顿特区的城市生活,老斯邀请了一群未来主义艺术家设计道具,整部电影布景也的确展现了未来主义者所崇尚的力度美、机械美和速度美。可是就在汽车都已经能在摩天大楼的墙面垂直飞速行驶的年代,小汤光顾的GAP专卖店(GAP系美国知名休闲服装连锁店)出售的好像还是50年前的货品。据说,这样的处理也是有道理的,老斯言之凿凿:现实生活中的产品在科幻作品中出现可以给观众一种脚踏实地的亲切感。

看罢电影,在去GAP的路上,我对斯皮尔伯格那厮又有了新的理解。我觉得他称得上为革新派未来主义者,和主张“让舞台成为论坛”,“文学应把目的性放在首要地位”的革命派未来主义者马雅科夫斯基的“康夫”(共产主义者-未来主义者)不同,他将成为让银幕成为商场的新“康夫”(商业主义者-未来主义者)。新“康夫”们也将切实关心诸如投资选择,劳动成本等旧“康夫”不理会的具体问题,成为身兼现世推销员的未来主义者。

盗匪生活

五月 图 谢峰

在还不能明目张胆逃学的那些年,上课时间我通常都神游物外地胡思乱想,把身边的同学和暗恋的师兄通通瞎编一气,按亲疏程度依次分配角色。其中有许多绿林好汉式的强盗故事,我的造型总是过着幸福生活的压寨女战士——当然不是孙二娘那样的,而要像外国电影里那些又会跳舞又会打架搞得男主角三魂不见了七魄的纯洁狐狸精。我很不喜欢《水浒传》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里面找不出哪怕半个可爱女子,不是悍妇就是淫妇,好像还有人以此为证说明施耐庵是个同性恋。

施先生搞不搞同性恋我没兴趣,只对想象中的盗匪生活心向往之。在沉闷的中学时代,于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孩而言,那些瞎编的故事就是重要的精神娱乐。走在每天必经的路上,14岁要升重点的我多么希望能撞到一个抢银行的家伙,子弹呼啸着穿过周围那些斑驳的正在掉墙皮的旧楼,然后呢,那个救星一样的强盗呀,上帝保佑他快来爱上我带我离开吧。十年以后,我从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士。

前几天看《雌雄大盗》,24岁的费·唐娜薇扮演的邦妮美艳逼人,在影片开始,她赤裸着跳下床径直走向镜子,魅惑的曲线,鲜红的嘴唇,眼底不加掩饰也无法掩饰的深切厌倦和无尽欲望,迅速与那个偷汽车的有着迷人笑容的男子一见钟情,从此走上不归路。这个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故事,让我回忆起自己在躁动青春期曾经期待过的那些风林火山惊涛骇浪的盗匪生涯都是喜剧收场,似乎从来没想过身体上布满弹孔才是比较现实的结局。追求毁灭的气质并非在每个人的血管里都能流淌,而在5月就挥霍完整个夏季也许是可以的——没有人说过青春应该怎么用才合理。

上个月我刚刚结束了自己的24岁,以及和前男友挣扎了将近三年的感情,我想我是不会爱上一个货真价实的强盗并且和他喋血天涯了。老妈说她25岁的时候已经生我啦,虽然现在时代不同,可女人在这个年纪回复独身还是很有做老姑娘的危险。为了制止她总在电话里喋喋不休,我撂下老公标准让她自己挑女婿去:学理科,大10岁左右,体健貌端事业稳定,在必要时候可充当水电修理工,不轻易勾搭人——勾搭了也别叫我知道。至于我曾期待的盗匪生活,还是留到某个乏味夜晚的同床异梦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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