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196)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何冬梅 鲁伊 迷不糊 田芸)
虚弱的人群
何冬梅 图 谢峰
饭店的小包厢里,几个长期缺乏睡眠终日奔波劳碌的哥哥大谈中产阶级理想,哥哥们每天驾车游荡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谈总也谈不完的生意忙总也忙不完的应酬。其中一位两眼闪烁壮志凌云高声宣布要买大BENZ大HOUSE,我及时倒酒好让他继续撒酒疯。想想他也不容易,N多年前开一辆小拓拓,里面坐套印满了“B-EN T-IAN”(本田的中文拼音),我跟他商量,“哥哥,咱能把“BENTIAN”改成“HONDA”吗?湖北哥哥坚决摇头,我就喜欢本田怎么了。这种行为让我想起星驰哥哥骑在头戴奔驰标志的高头大马上,或者微型车后贴着“我长大了就是凯迪拉克”,一副侏儒要和巨人比拼的架势。但我知道那是他努力并可以伸手达到的人生理想,从小资过渡到中产阶级必然要付出艰辛,那时候中产阶级座驾不像现在让人挑花了眼,如今白本田已成了他胸前的米饭粒,奔驰则是他眼中的红玫瑰。
躲在暗处喝酒的浙江哥哥则很郁闷,这位哥哥看上了一位黑龙江模特,朝思暮想夜不能寐,但美女喜欢手握一摞现金在王府购物的感觉,据说那儿的标准客户大都是窈窕女郎手挽一位腆着肚皮派头十足的男士。哥哥的肚皮还没有发展起来,花起钱来自然不能气壮山河,多少有点割肉放血的味道。为了赢得美人归,哥哥咬牙住进了王府,饭店的火柴盒随身携带,显示自己的居住档次。依然不能打动芳心,又狠心租了一辆饭店的奔驰,雇了戴白手套穿制服的司机带着美女假装去买别墅。大家都是明戏人心照不宣,销售总监是哥哥的朋友,撒出几个销售小姐包围哥哥给美女制造压力,让哥哥尽显英雄本色。美女意识到竞争还很激烈,想上岗也不容易,冷若冰霜的脸开始融化。哥哥用尽力气甩下一摞美金订了美女看上的一套房,但交屋时间得到明年3月,哥哥想到那时生米已成熟饭由不得她了。至于那摞美金上厕所的功夫销售总监就塞回了他的口袋。岂料美女兼具福尔摩斯和女警探麦考尔的本领,火眼金睛识破骗局毅然决然投入他人怀抱。
男人辛苦女人也不容易。一位外企白骨精姐姐(白领骨干精英)拉我帮她签买房合同,拿着大把现金一副茫然无助外加高度警备的神情让人心生怜悯。我再三安慰也无济于事,消费心理真是不健康,摆出一副完全受不得一丁点伤害的防范模样。姐姐签合同时一扫平日的温雅节制变得歇斯底里,所有细节要签在合同里,得寸进尺蛮不讲理,居然要发展商把做广告时演绎的远处山水承诺给她。原本我作为朋友要站在她身边,但演变到最后我和发展商有点沆瀣一气的味道,我拿出女周星驰的嘴脸跟她说:“你想要你就说嘛,这花花草草都归你,这河流是伟大祖国的资源,这远山是否归你,就要看老天爷给不给你好脸外加北京的大气污染治理得干不干净。”谢天谢地这份让人心力憔悴的合同在历时八个半小时之后终于搞定,恐怖的是我还落下一个不负责任的名声。
从签约室出来,我都不知道脸往哪儿搁,今后我宁肯被人叫小资(虽然去年是个小资批判年),打死也不要做中产阶级,好累呀,拜托!
夜读曼昆
鲁伊
大伟人富兰克林说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和税收之外,没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虽然有人说这是对苛税猛于虎的调侃之辞,但我还是觉得,他在说的,是无常。
无常是这样的一种东西:你常常可以很轻松地把它说出口,但在某个时刻它却会报复性地用万分凄惶的感觉扼住你,无可奈何。如果你也会偶尔被无常之感所困而夜不能寐,我建议你像我一样爬起来看一会儿曼昆的《经济学原理》。虽然富兰克林的这段话是从这本书里看来的,但迄今为止,这本书是我用来对付感时伤怀的灵丹妙药。
《白银时代》里王二为了打消“棕色的”要写真正小说的念头,拿出陈年的习题集给她做。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自己比较聪明且无师自通。很早以前我就明白,既然生活注定无解,那么不如去找一些让你觉得有办法而且有答案的东西来做。那会儿我还不看曼昆,在风入松见了他的书惊呼“姜昆也懂经济学”,一度成为朋友间的笑柄。
上大学时,有一段时间我以一个文科生而狂修C语言微积分会计学,看了笛卡尔之后,决定努力做一个彻底的理性主义者。虽然后来被人嘲笑说,你这不是理性主义,而是理科主义,但依然自得其乐。无论是理性主义还是理科主义,谁都不能否认,对于一个存在既定答案的问题,埋头求解其实是最容易让人获得满足和成就感的事情,而期望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规律之存在,应该是许多人都心向往之的。
后来我明白了就像我是个天生的数字白痴一样,归根结底,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学术上,我都只能是一个伪理性主义者。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上曼昆。有人说过,在看某些专业的要死的书的时候,常常会觉得自己一下子豁然开朗,这种感觉非常之好。曼昆是个可爱的家伙,你可以看出他是故意要你时不时就这么豁然开朗一下。这可以解释他的书为什么会成为世界上首版最成功的经济学教材,也可以解释我在看了这本书许久之后,还搞不清楚什么叫做“货币数量论”。
在许多人看来,这要不就是装丫挺的,要不就是浪费时间。认真说起来,从各个角度看,一个人都可以说另一个人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是浪费掉的,所谓正确的浪费或不正确的浪费,都不过是托词。从目前看,大概我这一生是做不成“两只手”的经济学家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假模假式地分析那些图表时获得无上乐趣。关键不在于真的能够知道什么,而在于我们可以藉此告诉自己,对这样的生活,我们还可以做一点什么。
tattoo也疯狂
迷不糊
世界杯首场比赛,临了,法国队跟塞内加尔踢完了互换球衣时眼睁睁看到HENRY的肩臂上刺着一个斗大的中国繁体“龙”字,青召召的。再看别的比赛,又有个小青皮在身上刻一“虎”字,后来听说这厮按中国的属相学说肖虎,1974年生的。不禁想起我在英国时那些疯狂的文身来。
其时正逢英伦之夏,人人唯恐穿多了显不出自己来。这也让人大开了眼界——看大批的金毛狮王都在身体上鼓捣些什么。远远来了一位,太阳映照中,是绿叶镶金边的。光着膀子,能看见的地方除了胡子拉碴的脸都有刺青,也说不上是什么图案,就是满满的黑绿色。大毛腿也没落空,各一把大绿叉子,走起路来呼呼的,感觉闹地震。当时的感觉是替他疼,刻这么一大片得多老疼啊?我的一个女友只是文了两条眉毛据说就疼了不下半个月,况整个身体乎?见我张着嘴看他,他嘿嘿哂笑,然后一口雪白的牙,“哈喽——”,妈呀,舌头也是绿的,上面还有一个图钉模样的什么东西。鼻子上有鼻环,一双耳朵打的也净是眼儿,穿了不下十个耳环。说不准有自虐倾向。然大多数的文身者还是比较低调的,横是觉得一身白皮肤不过瘾就变着法儿换个色儿尝尝新。去伦敦玩,800个人在大笨钟下择地拍照,有个身高过两米的大胡子故意撸胳膊挽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爱”来显摆。歪歪扭扭的笔道儿,让中国人看来恨不能亲自往他胳膊上写一遍再让师傅给他描着刻。再往地铁走走,脖子上文着小猫的、手背上文着不知名目的图腾的,脸上、后脖梗子上文着长青藤的。没有专门的统计数字说欧洲有多少文身者,但我看十个里就得有一个或多或少的刺着个啥。进Brighton最大的一家连锁超市,人最扎堆儿的地方就是摆个小摊替人刺这刺那的tattoo作坊。有的是往身体上画几笔作造型、搞个图案的——这种就不疼不痒,只是隔周那极酷的文身会因沐浴呀出汗呀和时间的流逝而自动脱落。要想一劳永逸就往身上点点滴滴地刻和涂上专用药水,跟中国女孩子描眉画眼一个意思,只是这里男比女多,虽知痛而无不往。文身刺青无所不在,不是还有个笑话说著名球星把广告刺在身体各部分,连penis上也不闲着。说到女生,虽然人数不众,但也很是扎眼。一个迷人的棕发绿眼英国美眉楞是在后背上刺着醒目的“SEX”,人家就是愿意天天背着性走。还有,我发现中国字在外国人的眼里无疑是种很棒的图案,至于其意义倒被忽略在次。反正他们也不懂什么究竟是什么。基本上任何字都敢往身上招呼。意义不搭也不在话下,组词不合语法,把中国字搞得前所未有的独具创意。“掉包”、“龙对”“前法”、“你谁是”……最逗的是有回坐公交车去学校上课,一个胖大女人一屁股坐在我身边,雪白的粗胳膊上明晃晃的两个中国字——“性交”。
tattoo仅是一种文化现象吧,到底并不是每个刺着青龙白虎的都是黑社会老大,也不是在私处文上爱人名字的就要遭人白眼。安吉丽娜·茱丽有着符合其身材和气质的美丽的法器文身,另加上她心爱男人的名字,但不是刻上了就不会改变了,她的爱情依然没有更好结果。
性的万能反抗
田芸 图 谢峰
多年以前看到过这样一则报道,讲的是在火灾现场的小屋里发现一对青年男女尸体,他们赤身裸体紧紧相拥,大火将他们身边的各种物品舔噬殆尽,而两人却在灰烬中央惟一一块空地上做亚当夏娃状。我并不关心这则报道的真实性,只记得这在当时引起了我们一帮狐朋狗友的一次讨论:当你知道生命在危急之中,而只有半小时供你肆意挥霍的时候,你会干什么?“疯狂做爱。”记得当时很多人回答道。
报道中说,火是在他们两人开始做爱之前烧起来的,他们在火焰封锁了每一条退路之后,开始像创世之初的人类一样用身体彼此抚慰。我没有经历过与死亡的临界状态,不知道人们在那一刻的真实想法是怎么样的。我只是直觉在那时候这两个人是强大的,他们一定认为,只有性,才是惟一一种能与死亡匹敌的力量。
后来看大岛渚的《青春残酷物语》,里面那个天真孤僻的女孩子流着泪躺上了流产的手术台,她的姐姐,一个和她有相同经历的过来人,在手术室外面轻声地说:“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想用这种方式来反抗这个世界……”
后来又看到《生死时速》的结尾,男女主角之间的对话:“——这样的关系不会长久。”“——那我们就用性来维持。”
再后来,在地铁站口的小摊上买黄真真《女人那话儿》,做盗版碟的哥们儿显然是把这电影当作毛片来卖了,在粗制滥造的封皮上印着这样的话:这些女人都不是普通的女人……既然男人可以找鸡,女人又为什么不可以找鸭……(哈哈)。
陈列这几个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片段的时候,我只想到它们之间惟一一种关联——所有人都希望用“性”去反抗一些什么东西:火灾中的男女试图用性来反抗死亡;《青春残酷物语》中的女孩子总是以为性能帮她反抗这个残酷的世界(或者青春期综合征);《生死时速》的主人公坚信性能反抗爱情的易碎,《女人那话儿》中现代感极强的姐姐们都认定性能帮她们反抗男权的阴影……
亚当与夏娃是因为偷吃了“性”这枚禁果才被逐出伊甸园,沦落红尘而不得不每天苦苦反抗各种精神的物质的匮乏。与上面的片断联系,这又让人不由陷入了一个逻辑的怪圈:性在先还是反抗在先?其实也许这个命题同鸡生蛋蛋生鸡有着一样的难度系数,也和鸡生蛋蛋生鸡一样的没有实在意义。关键是这个命题里还隐藏着另一个问题:为了什么反抗。这当然也不是如我般平庸之辈有权讨论的问题。只是话说至此我不由地想起了一位网友在BBS签名档里的一句话来:你们到底他妈的有什么不爽的——我一直觉得他言简意赅,说的经典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