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力药物的金矿与泡沫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插图：橡皮泥)

“昨天晚上刚有人向我介绍过他，可是今天再见面的时候，我却再也想不起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走进超市，记着要买些东西，可站在货架前，大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自己要买的是什么。”

“我买回一盒牛肉放到冰箱里，告诉自己明天可以用它做咖喱饭，结果直到半年之后清理冰箱，我才记起来这回事。”

“我越来越依赖记事本，上个月它坏了，结果生活变得一团糟。我想不起来信箱密码、老婆的生日，甚至连家里的电话都忘了。”

好像就在一夜之间，我们发现这样的抱怨越来越多出现在生活里，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感到自己的记忆力不再像从前那样好使了。

中年人一向是抱怨记忆力衰退的主力军，老年痴呆症，尤其是早老性痴呆(Alzheimer's)患者的日益增加，更使中年期记忆障碍成为一种危险的预示。根据美国《新闻周刊》的一份统计，在美国，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患者人数已达400万，在65岁以上的人群中，每10人中就有一人患此病。而到了85岁以上的人群中时，这一比例上升到触目惊心的50%。所有患此种疾病的人所面临的未来都很相似：所有记忆缓慢但却又是宿命地被吞噬，忘掉过去，忘掉现在，忘掉家人，直至忘掉自己。

然而，同因功能性或病理性衰退而引起记忆力下降的中老年人相比，越来越多的青年人，甚至是原本不应该存在此类问题的儿童和少年也加入到追寻能够提高记忆力的“灵丹妙药”的行列中来。初一看未免有些奇怪，但仔细想也不足为奇。虽然诸如“高中生背不下一首唐诗”的宣传时见报端，但谁都无法否认的是，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个人接触信息量的丰富程度以及社会对个人所拥有的信息总量的要求，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可以与之相比。

“需要产生商机”，近20年中，医学界和制药业在研制开发记忆药物方面所付出的努力，几乎是从前所有年代的总和。

在西方，银杏叶一度是最受欢迎的记忆力药物。1997年，仅美国一地就售出价值2.4亿美元的银杏叶提取物。连著名的拜尔公司也搭上了这班银杏叶快车，推销自己生产的银杏叶提取药剂。据说，银杏叶的药理是能够促进人体血液循环和大脑供血，从而改善处于衰退中的大脑功能，其中也包括记忆力。然而，迄今为止的药理审查并未显示出银杏叶确有此种功效。虽然在对老年痴呆症患者的临床试验中发现它可以对患者的记忆力有所改进，但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对普通的中年人或轻度失忆者确有帮助。此外，服用银杏叶还有一个缺点，作为一种血液稀释剂，它有增加内出血的危险。

同银杏叶相比，运用最新的分子生物学和神经学研究成果研制开发出的记忆药物显然在病理学上更能站得住脚。这也是世界上主要的制药公司所从事的一项研究。伦敦《泰晤士报》2002年1月20日公布的数据显示，目前已知的正处于开发所谓的“大脑伟哥”类药物的美国公司至少有12家之多。此外，英国的制药业巨擘葛兰素史克也是这场竞争中的主力军。根据《福布斯》最近的一项调查，美国主要的记忆药物制造商情况如下：

位于加利福尼亚的Cortex药业，正在研究开发的药物名为CX516。此种药物的作用有些类似助听器，通过放大来自其他脑细胞中的信号的方式来帮助老化的神经元感受信息。

英国的葛兰素史克，正在研究开发的药物暂名SB271046。它能够锁住大脑海马区中众多的复合胺受体。

位于美国新泽西的杨森制药正在研究一种H3阻断物质。这种物质能够锁住在感知、注意和记忆中都起作用的组胺-3受体。

同样位于新泽西的记忆药业公司，它研究开发的成果包括磷酸二酯酶-4抑制剂及其他一些手段。通过防止关键的分子信使环单磷酸腺苷(cAMP)分解，这种药物能够间接的增进记忆。

纽约州的赫利孔医疗公司，它的药物也是一种磷酸二酯酶-4抑制剂，同样也是间接刺激CREB记忆蛋白质的增长。

新泽西的默克制药开发的药物是一种GABA(伽马氨基丁酸)拮抗剂。它通过调节GABA受体来增加大脑中负责学习和记忆区域的敏感性。

纽约州的Axonyx公司，它生产的药物名为Gilatide。这种药物可以激活多种记忆基因。这些药物现在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不同程度的人体实验。而辉瑞制药和美国国家衰老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Aging)合作开发了新药爱忆欣(Aricept)。目前，美国国家衰老研究所正在检验辉瑞的这种药物是否能够使老年痴呆症患者避免轻度失忆。

所有这些信息看上去鼓舞人心，好像人类马上就能够找到一种可以神奇地恢复记忆力的药物。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上述所有有药理根据而正在研制开发的记忆药物，针对的全部是患老年痴呆症或轻度认知障碍的患者。它们所起到的，只能是补偿和修复作用。作为全球十大制药公司之一的诺华制药(Novartis)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隐藏其后的巨大商机：在美国，有7600万中年人，他们的大脑机能正常，但却渴盼某种药物能够改变恼人的健忘，使自己的记忆力重新变得敏锐。但诺华研发部门负责人保罗·荷林(Paul Herrling)认为：“在一个巨大的市场背后，药物的安全性势必成为最引人关注的问题。”

但并不是所有的制药商都像诺华一样谨慎，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神经学专家詹姆斯·迈克高夫(James McGaugh)就揭露了一些制药厂将药物推销给大脑机能未受损害的人的内幕。实际上，这些药物对于健康人来说，可能是极为危险的。遗忘是人类正常精神功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过于强有力的药物可能引起情绪紊乱，或是使大脑中充满无用的信息垃圾。对轻度患者而言，副作用可能会非常严重，而最重要的是，那些宣称可以提高正常人记忆力的药物是否确实有效还属未知。许多严肃的科学家就对这一点表示了深切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