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博士的梦想
作者:邢海洋(文 / 邢海洋)
我们这里的一个教授,最著名的一句话是,哪怕你是“0”都不怕,只要不是负的就行了。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他毕业于MIT,深知我们这里的学生水平和那里没法比,干脆就不比。实际上,很多牛得不行的发明都是那些名校里的教授出个点子,一两个博士生再领几个研究生本科生就干出来了。比如说,搜索引擎google就是教授的主意,一个被斯坦福fail掉的博士生带一群师弟干的。相比之下,普通公立学校的学生,给人家提鞋当然都不配。
这个教授手下有一个印度来的研究生,来的时候,申请信写得天花乱坠,什么克隆呀,分离蛋白质呀,找艾滋病抗体呀,没一样不会的。来了之后,还算有自知之明,虚心给本科生打起了下手,在这个教授的处世哲学下,也算有碗饭吃。有些人就没有这么知趣,一个韩国来的打字员,除了喝咖啡,弄得桌子乱七八糟,就是把文件打得谁也看不懂。还有个美国妞,没大没小,总指使教授给她取东西。这两个人后来都丢了饭碗。
这个教授,每天都闷在办公室里申请经费,照她的话说,没有了拨款,大家都得喝西北风。二十几个人,每年没有二三百万的经费是不行的。课题很难,成果是一级学报上的零点几和稍次些的学报上的几篇文章,《科学》和《自然》想都不要想。打下手不用独立发文章,幸福得很。这个系还有个犹太人教授,以每周一篇的速度生产着论文,雇了几个中国来的博士后,天天在实验室里巡视。一群曾经是教授、副教授之类的人才,当然耐不住流水线般的寂寞,常探头张望。犹太人看到了,就问:“看什么?”只好回答:“上厕所。”“别吃多了。”犹太人就这样教导他们。可见当学生还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到博士后,乃至混到Faculty的名单里,日子就不轻松了。
美国的教育制度,除了应用性很强的诸如化学、电子之类的学科,博士的出路只有当教授一条。这里的化学系空出一个教职,就有二十几个人申请,其中伯克利就来了两个,那可是全美排名第一的地方。余下的康奈尔、西北大学还有一大批,真不知道那些名校生为什么偏要到这样的穷乡僻壤抢饭碗。后来录取了一个伯克利的博士后,居然已经在那里“后”了四五年。找教职如此之难,难怪我们这里的Faculty一水的名校阵容。当然也有例外,关照种族比例的政策有时使少数族裔间的竞争不那么激烈,于是乎也有牵着狗来回溜达的。
教授的起薪,全美国都差不了多少,数理化历史文学之类,基本四五万美元的样子;热门专业,如教MBA的金融、会计的,已经涨到七八万美元。这是9个月教书的薪水,到了假期,就全靠自己想办法了。有经费的这时就可以给自己发双工资,没有钱的,多去找暑期班,一般学校数学有暑期课,其余则没有。被学校录用的,不等于拿到终生教职,开始的五六年叫考察期,合同上明白写着要在某某类学报上发表多少篇文章,什么样的学报,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这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没有经费,可最需要请人帮忙干活。我们这儿一个找到教职的博士,毕业了不带老婆赴职,却把一个以给外国人修改论文为生的穷老头带过去,也算奇闻。每天晚上,实验室里基本是两拨人挑灯鏖战,一拨写论文准备答辩的博士,一拨试用期的教师。算起来,从读博士到熬出头来,好则10年,运气不好就得15年。
博士后俗称待业博士,就是读了博士又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实验室里“候”着的一批人,普遍挣两到三万美元的薪水,既要正常纳税,还不能享受正式职工的福利待遇。对研究机构,这样价廉物美的商品自然是越多越好,实际上,诸如美国卫生研究所那样的机构,大部分研究成果都是博士后完成的。对理工科的学生,博士后几乎等同于噩梦,可几乎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一过程。最现实的办法就是苦干加巧干,多发文章,争取到老板的同情,推荐到正式职位上。也有熬不住的,隐瞒了身份以硕士学位申请去做技术员的工作。但到公司里,这些满腹经纶的家伙们往往倍感失落。公司里,科学家高高在上,尽可以指手画脚,做项目领导。本科和硕士毕业的,这时候就得低眉顺眼地干活,再好的建议也没人重视,这是角色使然。
后来遇见了两个学术界的重量级人物,对名教授的压力有了些感性的认识。一个在亚利桑那大学的教授,去巴黎访问后,甘愿留在那里当了个技术员,刚过了40岁便退休了。另一个曾经是科罗拉多大学教授,来我们这里帮忙,一打听已经转到一所两年制的小学校里教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