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武器:那一颗子弹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蔡伟)

永别武器:那一颗子弹0

“这帮恶棍瞄准的是我们的脑袋!我旁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去,每个人的脑门上都留有一个小而圆的弹孔……”这是一个名叫赫尔巴德斯基的俄军士官战地日记中的句子,不过这并不是发生在1943年的斯大林格勒,而是50年后的格罗兹尼。

也许从这个时间跨度上就可以看出狙击手在近代战争史上的地位。仅从字面上看,狙击手这个词来得过于专业。通俗一点说,就是专施冷枪暗箭的人。在阿波罗的帮助下用暗箭射中阿喀琉斯脚跟的特洛伊花花公子帕里斯也许是狙击手的“鼻祖”。但在现代英语中,“狙击手”被称为Sniper。这个词源于一种名叫Snipe的小鸟。由于它小巧灵活,难于猎杀,因此猎取它逐渐成为一种时尚活动,被称为Snipe。第一次世界大战时Sniper逐渐取代sharp-shooter,成为军事上专业狙击手的通称。

也许正是连阿喀琉斯这样伟大的英雄都能被无耻小人暗算,15世纪时,威力强大、使用简便的十字弓(弩)在欧洲被禁止使用,因为“最低贱卑微的手可以杀死最英勇高贵的生命”。然而在生与死的选择面前,战争的准则逐渐变得像生命一样脆弱。就像骑士们的胸甲再也挡不住飞来的弩箭,火枪的弹丸穿透了勇士的头。1777年6月的萨拉托加战役中,英军将领西蒙·弗雷瑟将军被美军一名狙击手的冷枪击中,他的死导致英军统帅约翰·伯格因的突围计划破产,从加拿大南下的数千名英军全部投降。这次胜利使冷眼观望的法国向前往巴黎的富兰克林打开了大门。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名狙击手射出了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有分量的一颗子弹。相比之下,英国人中的一名神射手弗格森上尉却在同年的布兰德怀恩之役中放弃了向一名骑马离去的美军军官开枪,也许他的教养让他觉得施人暗算有失绅士风度。他失去了改变历史的机会,因为这著名的“未开的一枪”中幸运的美军军官正是乔治·华盛顿。而弗格森本人却在3年后悲剧性地被一名美军狙击手射杀,其天才与风度也随风而逝。

影片《大敌当前》(Theenemyatthegate)中,德军上校科宁格发觉瓦西里·柴切夫举枪瞄准自己时,沉静地摘下军帽,缓缓地转头来迎接那致命的一击。导演让·雅克·阿诺希望表现的这份优雅从容也许的确存在于某些旧式军官的内心里,然而现实中的瓦西里却并没有给科宁格这样表露的机会。当德军入侵苏联后,由于苏军大部队的溃败,狙击手成为迟滞德军推进的重要作战手段,曾经在芬兰吃了大亏的红军的狙击手给予了势如破竹的德军以沉重打击。据统计,二战中猎杀数量超过340人的王牌狙击手中,苏军就占了13人。为了对付苏军狙击手,德军大量开设狙击手学校,并且给予狙击手以特殊的奖励。例如在1944年纳粹党卫军对有50次猎杀记录的狙击手的奖励是一只手表,对拥有100次猎杀记录狙击手的奖励则是一支猎枪,而猎杀记录超过150人的则可以被邀请与希姆莱本人一同去猎鹿。这也许是惟一与“风雅”沾得上一点边的事。

狙击手之所以能够获得这样的待遇并非浪得虚名。据统计,在二次大战时每杀死一名士兵需要25000发子弹,朝鲜战争时则增加到50000发,越战时更爆增到200000发,然而同时期一名狙击手却只需要1.3发子弹。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一名狙击手在同一位置上发射了两发子弹,第三发命中的将是他自己。1967年的一天,美国海军陆战队某营在越南丛林中遭遇一名越军狙击手。5个人被依次猎杀,每个人两眼之间都留下一个干净利落的小洞。在美军多次火力呼叫下,该营四周被彻底掀翻了一遍。然而这依然无法阻止第6名美军被猎杀。1100名美军趴在地下因此一动不敢动,在两天的行军中,他们只前进了1.5英里。这名狙击手恪尽职守,纹风不动。相比之下,《大敌当前》里科宁格为了查验战果竟然昂然走出隐蔽所,而瓦西里·柴科夫竟然也像西部牛仔一样伫立战场,射出“帅毙”了的一枪。导演们总是喜欢将自己的向往赋予作品之中,也许是人们容易不自觉地忘记战争的残酷。试看1939~1940年的苏芬战争,被称为“白色死神”的芬兰狙击手们在苏军士兵中造成巨大的恐惧。也许是这恐惧过于强烈,当许多苏军被围后,芬兰狙击手在雪夜中射击篝火旁饥饿疲惫的苏军士兵时,后者中的许多人由于极度绝望,竟然对身边猝然毙命的战友视若无睹,静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颗子弹。在拥有芬兰、也是世界第一猎杀记录的SimoHayha的505次击杀中,许多死者的最后容貌也许和科宁格一样沉静,但谁知道这看似沉静的外表下,内心到底是从容还是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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