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国警察出轨
作者:王星(文 / 王星)
2001年11月,法国警察走上街头示威,要求增加报酬(路透/Reuters)
法国的警察在哪里?(路透/Reuters)
到巴黎一个多月了,没想到我最想看到的稀罕东西竟是法国的警察。
以前从一则拿欧洲各国人开心的笑话里知道:欧洲最适合当警察的是英国人,最不合适当警察的是意大利人。至于法国人,那篇笑话里只说他们最适合当情人。当时法国警察给我的印象基本上就是法国以警察为主角的几部系列喜剧电影中的样子:戴着平底锅帽,整天神经兮兮地追捕点外星人什么的。当然,我也知道有一个远为出名的法国警察:《悲惨世界》里的沙威。在小说中,雨果以他惯用的“人类学”手法把沙威描写为:“你把一副人脸加在那狼生的狗头上,那便是沙威。……沙威的人脸上有一个塌鼻子、两个深鼻孔,两大片络腮胡子一直生到鼻孔边,初次看见那两片森林和那两个深窟的人都会感到不愉快。沙威不常笑,但笑时的形状是狰狞可怕的,两片薄嘴唇张开,不但露出他的牙,还露出他的牙床肉,在他鼻子四周也会起一种像猛兽的嘴一样的扁圆粗野的皱纹。郑重时的沙威是猎犬,笑时的沙威是老虎。此外他的头盖骨小,牙床大,头发遮着前额,垂到眉边,两眼间有一条固定的中央皱痕,好象一颗怒星,目光深沉,嘴唇紧合,令人生畏,总之,一副凶恶的凌人气概。”
这些与我从一本旅游指南的小册子上了解到的情况都不太一样。那本小册子上的介绍是:“走在巴黎街头,最常见到的是狗的粪便,其次是戴制服帽的警察……也许警察的工作比较悠闲,每个警察的态度都那么亲切和蔼、有幽默感,还时常与坐在路边的流浪者们聊上几句。”
巴黎街头的狗屎真的很多,但巴黎的警察我真的没怎么看见。这是我到巴黎第一个星期的印象。街上甚至连交通警察都极少看到。为了看警察,我甚至找到了西岱岛上的巴黎警察局门口。警察局前面只有几个笑嘻嘻的门卫,身上的制服能说明这是什么地方。在我等候期间,曾经有一辆警车停在大门附近,从里面下来四五个身材魁梧的女警察。从她们的袖章上看是交通警,虽然外人很容易怀疑她们就是造成交通阻塞的原因。除此以外,再没看到更多的警察。
后来才从报纸与电视新闻中的报道里知道:这段时间正轮到法国的警察与宪警罢工。法国警察走上街头罢工大约是在2001年11月23日左右,但真正造成声势的是随后的宪警罢工。法国宪警是拿破仑在200多年前创建的军事警察部队,大部分驻扎在各城市郊区,平时协助驻扎在城里的法国警察维持治安。法国警察与宪警此次罢工提出的主要要求是:改善对付犯罪活动的装备,保护警察的安全,提高警察工资以及废除无罪推论的法律规定。法国国防部长里夏尔于是在2001年11月29日宣布:2002年拨给军队和宪警19818万欧元的预算,其中每年给省级宪警组织成员一次性发放1275欧元,作为他们无法享受法定15天休假的补偿。但也许是因为同一天里夏尔给警察的承诺比这更多一些,法国宪警从12月2日起又开始另一轮声势更大的抗议运动。当天阿奎坦地区宪兵宣布实行持续三天的消极怠工。12月4日,法国宪警又第一次身穿制服上街示威,而在此前由于法国示威禁令的规定,法国的宪警一般只派他们的妻子上街。时至12月8日,法国全国已有近12000名宪警参加示威抗议,其规模即便在法国历史上也极为罕见。按照法国电视台的说法:法国的警察与宪警已经从治安维护者变成了治安破坏分子。而当记者询问示威者自己的感想时,那名宪警的回答是:“我觉得自己像头con。”“con”是法语中很粗俗的一个词,意思接近“蠢猪”。
其实在法国与此同时还有其他罢工,参加者分别是法国中央银行的员工、法国部分地区的面包师以及一些实习医生。虽然这些罢工在声势与影响上远不及警察与宪警的罢工,但在法国春天即将开始的大选的映衬下也都搞得有声有色。正如法国电视上的一个时事讽刺节目中所挖苦的:“示威吧,医生也会得到防弹背心的。”
不过,法国警察与宪警示威主要针对的远不止是“发防弹背心”问题。此次引起最大争议的是法国2001年1月1日开始实行的一项有关“审判前无罪”的新法案。法国此前是欧洲最经常将嫌疑人在候审期间实行临时监禁的国家,而此项新法案的初衷则是“加强保护审判前无辜以及受害者的权益”,实际上是希望以此拉近法国法律与欧洲其他国家法律间的距离。这项法案虽然当年因法国左右两派的一致同意而获通过,但实行不到一年之后就在法国司法界引起争议,而其中又以左派的反应最为激烈。法国宪警12月示威期间曾向法国总理提交了一份包括有60个案例的名单,以此说明新法案实际上是在包庇罪犯。按照新法案规定,是否释放嫌疑人由释放与监禁法官(JLD)在预审法官结束预审后决定,而嫌疑人到达JLD法官处时往往时间已晚。根据法国《快讯》周刊的报道,自新法案实施以来,仅一所法院里194件涉及临时监禁的裁决中就有26件是在晚上8点以后完成,18件是在晚上8点到10点间完成,5件在晚10点到11点之间完成,最后三件则是在子夜到次日晨4点之间才裁决。“在这种情况下所作的司法裁决,其品质自然堪忧”。就法官案头的工作量来看,一桩商店偷窃案过去需要平均25页的调查记录,新法案实行后则至少需要50页。不过,法国的法官倒似乎还没有因此产生罢工的念头。据法新社报道,多数法国法官仍然相信:引起争议的判决就其本身意义而言并不代表“司法的错误”。
看到电视上慷慨激昂的法国警察,偶尔会忽然想起《悲惨世界》中另一段有关沙威的描写:“直到目前为止,在他上方所见到的是一个清晰、简单、透彻的平面,没有一点不知道或模糊的地方;没有什么不是确定的,调整好的,连接的,清楚的,准确的,划清区域的,有限制的,有范围的;一切皆可预测;权力是一个平正的东西,本身不会倾覆,在它面前不会晕头转向。沙威只在下面才见过不知道的东西。不正当、意外、那种无秩序的混乱缺口、滑入深渊的可能性,这些都是属于下层的,属于叛乱者,属于坏分子和卑贱的人。现在沙威向后仰起头来,他忽然惊讶地见到从未见过的事出现了:上面有了深渊。”不过,后面的情节想必应该是不同的;虽然法国2001年仅第一季度就发生了23起警方人员的自杀事件。
无论是谁罢工,圣诞节毕竟还是要过的。过节期间几乎没有再听说法国警察或宪警罢工的消息。新年期间我居然第一次在巴黎街头看见了警察。他们还是更接近那本旅游小册子上的描述:戴着或高或低的帽子,两三个人聚在一起,但看不出是否悠闲。这一天,一路上看见的警察之多让我惊讶不已,但回家后就又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则新闻:今天在我们经过的街道附近的一家货币兑换所里发生了一起爆炸,所幸没有人员伤亡。第二天出门看看发现警察叔叔还都在,但此时他们更容易让我想到的是有位翻译家的一小段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