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塔利班的三个出口

（文 / 吴鑫）

死去的塔利班士兵旷野(路透/Reuters) 

北方联盟抓获的塔利班俘虏(路透/Reuters)  

俘虏与投降者

奈玛·乌拉是来自巴基斯坦的志愿者。3个星期前，他来到阿富汗，和几千名巴基斯坦人、阿拉伯人以及从其他地方赶来支持本·拉登的伊斯兰解放运动的先锋并肩作战。现在，他成了北方联盟的一名囚犯，正在为自己的生命担心。

“我什么都不敢说，他们可能会把我的头砍下来。”乌拉小声告诉美联社记者。17岁的他穿着至少大两号的破旧的夹克衫，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乌拉本来是巴基斯坦上千所宗教学校里的普通学生，这些学校向来鼓吹“圣战”的光荣。学校停课后，他来到阿富汗。这样的人一般会直接加入本·拉登的“基地”组织，而不是在塔利班，这个情况乌拉没有解释。

乌拉是11月13日被北方联盟抓获的。当时，他脱离了塔利班部队。为了避免被抓住，他将泥巴糊在脸上，还找了一捆柴背在背上，想装成一个回家路上的阿富汗男孩，结果他还是被发现了。

乌拉是被北方联盟俘获的塔利班士兵中的一个。一个多星期以来，阿富汗战局急剧变化。到11月17日，塔利班只剩下两个据点：北方城市昆都士和南部城市坎大哈。北方联盟现在已经占领了全国80%的领土，而之前仅仅是10%。然而，大多数领土都是塔利班主动放弃。

北方联盟11月15日说俘虏了200多名塔利班士兵，但只有42名被拉出来暴露在西方电视记者镜头下。“他们排成队站在我们面前，显然他们受到了惊吓，看起来很憔悴很虚弱，一些人受了伤，缠着绷带。我们不能和他们说话，他们看起来的确情况不妙，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被赶进铁皮屋子里。”英国ITN驻阿富汗的首席记者凯斯伍德夫人这样告诉《卫报》。

西班牙《世界报》说，11月11日，北方联盟在进攻西部卡拉伊诺时，塔利班几乎没有进行抵抗，北方联盟只抓到一个省长和40多名俘虏。

北方联盟还声称在塔卢坎有5000名塔利班士兵投降，“将过去那些黑白伊斯兰头巾换成了棕色的毛毡帽子”。可《金融时报》记者注意到，在北方联盟行进队伍中偶尔会有一两个过去的塔利班士兵，因为他们“很明显”，而且联盟士兵“喜欢拿他们开玩笑”，但显然这一数据被夸大了。

塔利班士兵的死亡数字好像更少。英国《金融时报》记者在北方联盟占领塔卢坎后只见到两具塔利班士兵的尸体；《世界报》记者在跟随北方联盟进入喀布尔时，也只看见四名塔利班士兵尸体。该报记者阿方索·罗霍说，在喀布尔的路边只看见四具尸体，他们没有穿鞋，身上都留有伤痕。最小的是一个下腹部中弹的少年。年纪最大的是一个长满浓密胡须的长者，从他身上流出的血已经凝结。

死亡报告多是关于那些外国志愿者的。联合国的消息说，11月13日，在马扎里沙里夫的一个学校里，北方联盟枪杀了大约100名志愿者。

在美军40多天的轰炸中丧生的塔利班士兵也是可以估计的。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在11月初表示，美国的军事打击每天都造成5～20名塔利班士兵死亡。而塔利班士兵的总数在战前是5至6万名。

目前，死守在坎大哈和昆都士的塔利班士兵的人数并不清楚。路透社11月17日的电文说，坎大哈数千名塔利班士兵准备死守；在昆都士大约有上万名士兵。

山区游击战？

北方联盟步步紧迫，已把绝大部分阿富汗领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路透/Reuters)  

“塔利班的主要负责人健在，俘虏也不多。塔利班是在不战的情况下放弃城市，保存了实力。”英国《简氏防务周刊》驻亚太特派记者平可夫提醒人们注意这个情况，“塔利班今后很可能会转移到山区或是北方联盟的后方，展开游击战。”

美国人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在北方联盟占领喀布尔的第二天，11月14日，美国五角大楼发言人约翰·斯塔弗尔比姆说，有报告显示塔利班部队正转向他们在阿富汗西南的老巢，可能重整旗鼓，从山洞和地道发起游击战。在20世纪80年代，阿富汗游击队就是从这些山洞和地道与苏联占领军展开游击战的。塔利班和本·拉登的“基地”组织擅长把山洞和地道作为基地。他说，如果他们从这些基地发动游击战，美军准备在必要时开展反游击战。

11月15日，塔利班最高领导人奥马尔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采访时部分证实这种分析。他说，塔利班的撤退只是一种策略。这样就不会在固定的位置等着美国人扔炸弹，塔利班士兵将“继续战斗”。

“尽管阿富汗人用游击战一次又一次地瓦解了庞大的敌军，但军事专家认为塔利班和本·拉登如果撤退到大山里进行游击战，将面临很多的不利因素。”《金融时报》分析说，“奥马尔不能幻想着重复当年靠游击战打败10万苏联军队的情景。”那时，游击队获得了阿富汗人民的绝对支持，可以得到各种帮助。而且，可以通过巴基斯坦获得美国的武器和资金帮助。

“塔利班现在处于被孤立和地缘上被限制的境地。”里法特·胡塞因，巴基斯坦一所大学的防卫研究部主任告诉《金融时报》记者，“他们不得不依赖于武器生存，然而，他们没有机会大量采购武器，供给的通道都被占领了，我相信他们最多再生存几个月。”

如果作为一支独立的游击队伍，本·拉登的“基地”组织生存的难度更大。这些由阿拉伯人、巴基斯坦人、车臣人和其他外国人组成的队伍被当地阿富汗人厌恶，将难以藏身。《新闻周刊》说，尤其是那些阿拉伯人“有钱而傲慢”，即使在训练营内部，他们也瞧不起当地阿富汗人，而且吃的住的都相对要好。现在，庇护本·拉登的塔利班占领的南部地区经常传出当地普什图人的部落起义的消息，而他们本来是塔利班的基础。

而且从装备上说，美国40多天的轰炸让塔利班失去了很多重型武器，比如坦克、装甲车和飞机。他们慌忙逃出还丢下了很多其他武器。

“当然，消灭塔利班游击队在阿富汗的生存土壤还有很大难度。”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防务专家克里斯托夫·朗顿说。塔利班游击队“有能力分解成小组或小集团独立操作，就像油滴四处滴溅无法躲闪一样”。11月7日，巴基斯坦《边疆报》则报道，塔利班计划对美英的特种部队实施自杀性袭击。据说已经组织了一支敢死队，埋伏在建筑物、山头、洞穴和壕沟伺机冲出去和敌人同归于尽。

更为重要的是，“塔利班士兵是被信仰驱使的，需求很少”。一个曾经训练过塔利班士兵的退休巴基斯坦军官对《金融时报》说。包括北部地区，阿富汗全国的宗教学校吸引着很多普什图人。通常情况是：一个孩子在5岁时进入学校，学习伊斯兰课程；12岁时，课程扩展，他就开始学习关于战争的知识，并接触武器。“意识形态的教育十分关键，这些睡在地板上的孩子一旦迈出校门，就能成为意志坚定的士兵。他们成功的秘诀不是一般士兵那样需要合适的制服、武器和供给，塔利班士兵的哲学是只要坚定地按照自己信仰去做就能成功。”

另外的问题是，北方联盟在夺取北方大量领土后，内部的分裂可能会影响在南部的行动。“我认为北方联盟已经达到了他们军事能力的极限了。”平可夫说，战争很可能会泥潭化。重型武器无法起到作用，北方联盟只能转为步兵作战，这方面他们根本不占优势。

巴基斯坦生根？

喀布尔被北方联盟占领后，巴基斯坦立即派遣士兵和坦克前往巴阿边界。巴基斯坦官员说，边界已被封锁。目击者说，他们看见一列载满士兵和坦克的火车开往巴西南部边界城镇杰曼。巴基斯坦与阿富汗的边界一般是由准军事部队守卫。外交部发言人阿赫默德·汗说，巴基斯坦目前在边界实施“高度戒备”，以防有人潜入。他说：“没有人能够越过边界，不论是外国人或阿富汗人，不过，妇女、孤儿或病危者除外。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

此前有报道说，塔利班高级领导正准备溜进巴基斯坦，甚至有传闻说奥马尔和本·拉登也有此意。伊朗电台11月16日说，拉登可能已到巴基斯坦。这一消息没有得到证实，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事后说本·拉登应该还在阿富汗境内。

“现在的危险是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可能正试图进入。”巴基斯坦的一名高级官员说，“他们的生命正面临威胁，很多人想逮捕或杀了他们。”

《金融时报》报道说，北方联盟11月15日宣称，在他们抓住的100名企图越过边界前往巴基斯坦的人中有20名塔利班高级官员。北方联盟的阿扎里将军说，在阿富汗西北部省份赫拉特以南的地方，他们拦截了60辆车组成的车队。但由于他们刮了胡子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径庭，并毁灭了文件，身份很难确定。目前的判断是，其中包括前赫拉特省省长和警察局长。

事实上，巴基斯坦的边界早就被西方媒体形容为“多孔的边界”。自从美国对阿富汗实施军事打击以来，“溜进”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士兵为数不少。塔利班的飞行员默罕默德就是其中之一。他告诉《新闻周刊》，他驾驶的那架24座米-8直升机曾经接送过无数外国志愿者，也接送过奥马尔，但他们不允许和奥马尔说话。

重要的因素还有，塔利班士兵是普什图人，普什图人不仅是阿富汗最主要的民族，也是巴基斯坦北部的重要部族，主要分布地区占巴基斯坦领土的1/3左右。自美国对阿富汗实施军事打击以来，巴基斯坦的普什图人一直最为支持塔利班和本·拉登。越过边界去阿富汗“圣战”的基本上也是普什图人。“巴基斯坦边界地区的人们对于塔利班的同情在广泛传播。”巴基斯坦的官员告诉《金融时报》。

《纽约时报》因此分析说：如果这样，不仅没有根除阿富汗的塔利班，反而会在巴基斯坦制造一个更大的塔利班问题。穆沙拉夫的态度因此十分关键。穆沙拉夫一直在国际上呼吁喀布尔非军事化，可是他的声音被北方联盟的欢呼声淹没了。

11月16日的英国《卫报》报道，北方联盟的发言人说，“前一天晚上，两架飞机，可能是巴基斯坦的，降落在昆都士机场，我们认为他们想把那些巴基斯坦、阿拉伯的志愿者接走”。因为塔利班的空军和飞机已经被美军消灭，北方联盟认为这不可能是塔利班的飞机。他们没有说明北方联盟的间谍有没有看到这些飞机把一些塔利班官员接走。

但是巴基斯坦军方否认了这些飞机是他们的。“这不是真实的情况”，任何飞机进入阿富汗领空都会面临被美国人打下来的危险。事实上，因为美国和巴基斯坦情报部门一直在合作之中，双方事先通气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沉睡在国外？

通过巴基斯坦或其他地方偷渡到世界各地也是塔利班和本·拉登“基地”组织的另一个可能的出口。

《新闻周刊》的华裔女记者美琳娜·刘通过长期调查发现：巴基斯坦边城白沙瓦长期存在着一支从偷渡行动中牟利的队伍，包括30多家地下‘旅行社’、大批的假文件制造者，以及为顾客联络官员的中间人。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能认识一些同‘旅行社’保持联系的人”。只要花上几百美元，就可取得各种假证件，再交上两三万美元就能很快偷渡出境。

她自己也办了这样一本护照。拍照花了275美元；喀布尔的身份证需要56美元；出生证8美元；驾驶执照9美元。她变成了玛丽亚娜·阿里。为了能顺利在西方国家得到庇护，“旅行社”还给她准备了一本红色的成员证——证明她是阿富汗共产党(已经停止活动)党员，一份塔利班情报机构要求审讯她的秘密信件，在信中，她违反规定教阿富汗女孩英语。

“9·11”事件前，每个月有400多名阿富汗非法移民从巴基斯坦出发前往世界各地。”在过去两个月内，大约有150～200名‘基地’组织成员通过神通广大的巴基斯坦“地下旅行社”偷渡出境。她在11月5日出版的美国《新闻周刊》描述了这种活动的猖獗。报道还说，“基地”组织成员甚至只要付钱收买反塔联盟的前线部队，就可直接穿越防区进入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再转往乌克兰和其他欧洲国家，最终目的地是英国或德国。

此前一期的《新闻周刊》担心的是他们前往一些“自由国度”之后将继续在全世界范围内“传播恐怖”。制造“9·11”事件的劫机嫌疑犯中不少人都曾在西方国家生活和受过高等教育，也曾经在本·拉登的训练营中接受各种恐怖训练，然后就像“沉睡者”潜伏，一直等待机会接受命令实施恐怖计划。更多的“沉睡者”还没有苏醒，藏在全世界大约60个国家里，美国情报机关估计在美国就有约1000名，他们大都是从一些欧洲国家通过留学或移民进入美国，这些人将是未来安全的最大隐患。 中东局势阿富汗共产党塔利班本·拉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