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二战思维

作者:娜斯

(文 / 娜斯)

(Photo by U.S Army)  

当年有个小孩,得天独厚,小小年纪就长得身强力壮。一群大人打起架来的时候,他离得挺远,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袖手旁观。大人们越打越激烈,其中一个叫希特勒的占了上风,叫英国、俄国等等的大人都体力不支,知道小孩力大,纷纷到小孩处游说,让小孩帮忙。小孩仍是无法决定。正在关键时刻,一个叫日本的小个子大人不知是打得快丧失理智还是怎么,冷不防往还没掺和的小孩脚上捅了一冷刀(可能是想在小孩还没掺和前先废其筋骨,知道小孩一出手自己必败无疑),这可把小孩气炸了,恼怒交加,桃源梦醒,发现事情想跟自己没关系都不行,马上宣战,如同猛虎下山,东征西荡,一群大人本来都已精疲力尽,有了大力士小孩加入,谁胜谁负自然不言而喻。小孩也一举成为领袖人物。然而大人的联盟各怀心事,打败共同的敌人,马上分道扬镳,再次分成两大阵营。小孩是一派的领导,姓苏的一位是另一方领导。小孩没有很多社会经验,但一加入大人的圈子就取得巨大胜利,这极大地影响了小孩的世界观。小孩总结经验教训,得出几点。比如跟姓苏的绝不能再犯旁观的错误,有北极熊之绰号的苏姓如要来捅一刀可不是那个小小日本的能比。第二,如果没有自己,自由世界早就完蛋,以后仍然要对此负责。第三,因为自己的袖手旁观,犹太人差点被人灭掉,感到抱歉,应该补偿帮助他们。小孩逐渐发展成巨人,但世界观还是比较简单,少年时的事情记忆太深,没法忘却,一切按此逻辑行事。姓苏的跟小孩曾是盟友,所以比较懂得各自的游戏规则。两方虎视眈眈,摩拳擦掌,你造一颗原子弹,我也造一颗原子弹,你派飞机来侦察,我也派飞机去侦察,你修一道墙,我画一条线,你提携这位盟友,我提携那位盟友,你扶植这个政权,我扶植那个政权。比较不幸的是,苏姓领导的阵营比较没那么团结。

这么讲美国的事当然太简单,但是一战、二战使得20世纪成为所谓的“美国世纪”,美国二战后的外交心理的确受其影响极深。美国初次“涉世”的经验,比较黑白分明,可以说全世界在国际事务中最有共识的一次:法西斯主义的集权扩张为世界带来了灾害,英、法、俄等欧洲国家都遭到德国毁灭性打击,日本侵华,希特勒屠杀犹太人罪行罄竹难书。美国人最没有预料到的是日本会千里迢迢来偷袭,从此落下“偷袭”恐惧症,老要东张西望哪里又要来此危险。其实很多国家比美国受的苦难多多了,但正因美国受苦不多,才更刻骨铭心。可是美国人不大会玩暗器,头脑老是冲着导弹核武器之类的转,盯着有导弹核武器的不放,研究如何在天上布个大网以防不测,殊不知真正的不测来临,不过是来自几把小李飞刀。

30年代希特勒上台,煽动法西斯主义,搞种族清洗,最后出兵东欧,美国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其严重性,后来被批评如果早点加入英法盟国,可能会减少很多损失。这种心理,使他又落下“希特勒恐惧症”,一遇到独裁就有希特勒联想,如果要再涉及种族冲突就更不用说。南

联盟科索沃一案就是如此。东正教塞族与伊斯兰阿族的争战在90年代持续多年,地处欧洲一次世界大战导火线地区,有些迹象确似当年日尔曼对犹太人。而伊斯兰国家如伊朗、伊拉克都往阿族处输送武器,如果真有其他国家卷入争战,的确危险。这是他的逻辑之一,不管你同意不同意。美国人对犹太人的遭遇感到内疚,二战中接纳他们,二战后以色列复国,美国也是最早的承认者和支持者。美国在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中的行为,也深受二战影响,一是相信自己的力量,二是要推翻独裁体制,防止苏联阵营扩张。然而二战中美国是跟盟国并肩作战,在欧洲战场打正规战争,朝鲜战争与越南战争则是另一回事,加之西方世界内部对共产主义体制的认识也有分歧,不像对法西斯主义的一致反对。30年代,西方产生很多左派知识分子;60年代,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更是对西方体制有过极大的怀疑,对共产主义持某种好奇与向往。美国在国内与国外都陷入越战的泥沼。

但是共产主义阵营的解体,使里根政府可以吹嘘美国的努力没有白费,自由世界获得了最终胜利,左派对共产主义的幻想也基本破灭,对资本主义的问题重新调整思路。于是乎,越战本来带给美国的反思再次丧失,二战遗产再次抬头,20世纪末的“二战热”就是一个反映。从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名单》、《拯救大兵瑞恩》之卖座,到NBC新闻主播汤姆·布罗考报道二战一代的《最伟大的一代》之畅销,可以反映出美国人在世纪结束之时回顾美国世纪,二战仍是最重要遗产,仍然是光荣的来源。二战的遗产使他们认为自己是自由世界的保护者,而越战的遗产,却只成了不能让自己的士兵再做无谓的牺牲。

“9·11”恐怖袭击之后,最初几天爱国主义情绪最为高涨,“珍珠港”一词不绝于耳,当然都是说珍珠港就够可以了,但同属偷袭,同属自杀式进攻,毕竟日本人是挑着旗子进攻美军基地,“9·11”自是又不可同日而语。另外的一个二战思维是丘吉尔语录在保守专栏文章中横飞。我们都知道丘吉尔是最有文采的政治家,不像现在的政治家都是专门有撰稿人。布什的讲演撰稿人看来就是熟读丘吉尔,或者不熟读也现找来借用一番,布什两次讲演的“我们不会疲倦,我们不会失败……”云云都是丘吉尔名句演绎而来。

二战的结果看起来比较简单,可是其起始原因的复杂性美国人有没有搞懂?二战之后就是冷战,所以结果也没有那么简单。冷战结束时美国人又欢呼了一番,结果现在的阿富汗正是当年冷战的战场之一,就像一座着过火的废墟,死灰远未燃尽。美国政府将此次战争定义为对恐怖分子及包庇恐怖分子政权的打击,往各目标扔完炸弹,又四处撒救援食品给老百姓,目的在于摧毁恐怖分子基地和塔利班政权,同时又不希望人们认为这是对阿富汗平民的打击,避免引起阿富汗举国反抗,一再向伊斯兰国家解释这不是对伊斯兰文明的进攻,而是对恐怖分子的进攻。问题是,政权与国家意识的分离、宗教与政治的分离,这都是一些现代观念,在政教合一,政权就是国家,国家就是政权的意识形态中,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

对本·拉登恐怖分子的打击基本在国际社会得到公认,美国与伊拉克、苏丹、伊朗等国的下一步的关系如何,则争论重重。今天的世界远比二战时代复杂,美国如果老以二战思维的简单模式去处理各种问题,本来是所谓的光辉遗产也有可能是致命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