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拯救美国的大兵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向小行)
(Photo by U.S Army)
1972年1月,在巴黎古老的美琪饭店墙上挂着丝绒的大会议厅里,基辛格和黎德寿宣告了越南战争的正式结束。
当时的尼克松总统随即带领全美国做祷告,大力宣扬“在各国历史上最无私的事业之一中”在越南服役的250万美国人。他宣称,他取得了“光荣的和平”。
但光荣二字实在无从说起。根本没有什么光荣、英勇、荣誉或其他与这场创伤毫不相干的有关武功的辞藻可以被提及。美国在这场战争中伤亡大约4.6万人,受伤30万人,花费了1100亿美元,作为战争的直接结果,威廉·曼彻斯特写道:“他们面临着一个严重的国内问题,一种精神上的沉疴。在麦克卢汉式的全球村里,要使一个遥远的国度成为废墟,而又不使美国遭受严重创伤,那是不可能的事。”除去人力物力的损失以外,“受伤的还有美国公众对总统职位的尊重,因为它使美国进入了这场战争……对法院的尊重,因为它没有裁决这场战争为不合宪法……”
塞万提斯在《堂吉诃德》里有一段精彩的愁容骑士中邪着魔的描述:“我心中明白,我清楚自己着了魔,知道这一点,我的心中就够踏实的了。假若我老想着自己没有中魔,脑袋瓜可就没有半点的安生了。我不能就这样逆来顺受,得过且过地被人关在笼子里,本来,在这一时刻,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在受苦受难,在眼巴巴地盼望着我去保护,去帮助,我这岂不是有愧于他们吗?”
在干预了国外冲突半个世纪以后,这一次美国仿佛准备激烈地燃烧起来,为自己而战。苏联人曾在阿富汗境内耗费10年,5万名军人死亡。20年之后,美国人决心再次踏入沼泽地。
“这个世界正进入一个毫无防御围墙的城堡/当他们战车的车轮沾上了过多的血迹,我会以甜美之井的水替他们清洗/即使是从我们陷落太深的战争之井,即使这永远是最甜美之井/我也是被你杀了的敌人/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在这黑暗中,因此你紧皱着眉头闷闷不乐/昨天你刺我,杀我/我躲闪开来,但我的手却不听使唤,逐渐冰凉。”在布里顿的《战争安魂曲》中,曾有一名英国士兵与德国士兵在死后会面,随后他们唱:“让我们安睡吧。”
1962年,这位伟大的作曲家创作的这部伟大的作品采用欧文的9首诗作歌词,诗人说:“我的主题是战争以及对战争的悲情……今天一个诗人所能做的只是提醒。”布里顿将安魂曲献给他的4位挚友。他们皆死于二战。
这一年,21岁的鲍勃·迪伦写下《随风而逝》,据说这张唱片从发售之日起即以平均每周1万张的速度销售。这一年,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的14000名群众举行了游行,他们说:“我们要求不再把美国青年送到一场对他们、对越南人民都没有好处的战争中去打仗。即使这个政府是我们自己的政府。”而在太平洋彼岸的日本,神田河台的学生街上,学生与自卫队展开了愈演愈烈的城市战争。十年后,当时的早稻田大学学生村上春树在自己的第一篇短篇小说集《且听风吟》中写下:“究竟到哪儿去了,我那蓝眼睛的孩子?/究竟到哪儿去了,我那可爱的孩子?/在朦胧的山腹间,我陷入十二层迷雾中无法前进/在拥有六个弯道的高速公路上,我努力迈步向前/在气氛宛如七倍悲伤的森林正中央,我黯然独自站立/在气氛宛如死了十二次的大海深渊前,我坦然勇敢面对/我从墓园的入口进入墓园深处/这条路长达一万公里之远/而大雨眼看就要狂烈、狂烈、狂烈、狂烈、狂烈地落下。”
人们讨论着“9·11”恐怖分子以怎样的宗教热情冲向世贸大厦,“血、殉教、暴力”怎样在这个宗教上下滚烫地流传,而美国这个颇有宗教情结的国家,基督教的十字架力量就是“上帝的爱在基督遭受苦痛的爱中达到了顶点,表现出了能够征服所有残酷无情的上帝的荣耀”。领悟了这个道理的人说,“我在仇人的田地里播种,上帝就在这块田地里。”但现实是两大宗教碰撞的结果引发更多的暴力更多的血。
历史所能给予的最大荣誉是“和平的缔造者”,这使拉宾总理遇刺前的讲话无比动人:“我当了27年的军人,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是因为过去我别无选择,但是,今天,机会,和平的机会来临了,为了今天在这里和不在这里的人们,我们必须抓住这个巨大的机会……”
在“9·11”恐怖袭击中罹难的一名叫凯莉的妇女在给丈夫的电话里哭泣着说:“亲爱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炸弹爆炸了,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将在即将的战争中哭泣着说这句话:我爱你。不知道有多少美国的、或者别处的大兵需要拯救,不要对我谈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