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的迁徙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金焱)

内蒙的迁徙0

不断恶化的环境和不停的迁徙,使生活变得动荡(郭铁流 摄)  

没有人会认为乌兰布和沙漠腹地是适宜居住之所。

夹在黄河与狼山之间的乌兰布和沙漠黄沙漫漫,但一支浩浩荡荡的移民队伍却将落脚点选择在这里,将他们和他们后代的生活交付给这片沙漠。对他们和他们的家乡来说,沙漠反而是个相对容易生活的地方。

移民队伍来自1000公里以外的乌盟。他们的落脚点从行政区划上来讲,归巴盟磴口县所辖。具体指挥这次大迁移的负责人之一、县移民扶贫开发办支部书记史万才回忆那次途经乌盟、呼和浩特、包头、巴盟等地,翻越了层层山峦、从平原跨越到沙漠的远距离异地搬迁,依然为其“场面的壮观”而感慨:“都是大卡车,总共好几十辆,车上还打着标语,整个迁移用了5个月的时间……”

大迁徙同时从三个方向进行:察哈尔右翼后旗、中旗、兴和县。4231人搬离故土——对地广人稀的内蒙古而言,这绝非一个小数字,“内蒙古这样大规模的移民还是第一次。”随同记者进入沙漠腹地的磴口县宣传部的李强说。

黄胜是兴和县方向的移民。对他而言,那只是他的第一次迁移。

在经历了搬家前政府的一再动员,一家人在走与不走之间反复琢磨商量之后,他们决定要走出世代生活的山区。山区里没有路,到最近的乡政府也要靠双脚走三四个小时;山区里没有电,很多人不知道电灯是什么东西;山区里的人家大都住在土房里,窗户是用纸糊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连年的灾害让生存没有了保障。史万才介绍说,那里是高氟地区,不适宜居住。

第一次迁移在前年6月末开始。颠簸到移民点时,黄胜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4点钟,路上用了一天多的时间。

淘井移民区是黄胜在内的3000名移民的目的地。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安顿下来后,很快被新的生存困难打倒了。黄胜形容分给他的地,“不浇水还挺好的,浇下水后开始庄稼还绿油油的,但三天后再去看,就会发现庄稼全都枯死了”。淘井不同于兴和要靠天吃饭,这里可以靠地下水灌溉——这也是人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的原因。地下水成了最重要的生存因素。但磴口县的调查报告却显示,淘井移民区用于灌溉的50多口水井中有28口水并的水质不行:不是农业用水,水的矿化度过高,含盐量过高,浇地就把庄稼浇死了。

另一个原因是,淘井地区原来只有100多居民,突然之间涌进来3000多人,“那个地方条件本来就不好,一下子增加这么多人,根本就承受不了”。移民扶贫开发办的人事后说。

新的落脚点同样不适合居住。于是第二次迁移开始。

再一次的搬迁路程近了很多,仍然在乌兰布和沙漠中。今年6月份进行的这次搬迁,黄胜发现村民们的家当变得更少了。而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一部分人搬回了兴和县老家,另有一部分人搬到乌海、包头等地打工去了。

记者9月5日看到这些刚安顿下来的移民时,他们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和周围的沙地.房舍一样显得坚硬、干燥,枯黑消瘦几乎是这里移民的共同特征。生活无定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重负,为了找到能活下去的地方而辗转奔走的这些移民对迁居已经变得麻木。

对移民而言,第三次迁移或者更多的迁移都是可能的。郑洪瑞来到乌兰布和沙漠已经整三年了,他说今年刚开始感到有一点希望。但是,“如果有更好的地势,我还要搬”。郑洪瑞这种为生存下去而表现出的活力,在相当一部分扎格乌素的移民中已经淡化了——他们在生存的重压下已经感到了极限。

内蒙古的生态环境也处于这种极限状态下:大面积地区干旱缺水,风沙肆虐,生态环境严重恶化。而人是这里的另一个脆弱的生物:为了生存的底线,他们竭力向同样十分脆弱的自然生态资源索取,一个生活贫困化与生态恶化相伴生的恶性循环周而复始。

但是不管是黄胜、郑洪瑞,还是淘井移民区,他们都已经成为内蒙古移民的参考标本。这是政府有计划迁移的试点,也是起点。

今年7月,内蒙古自治区政府提出的移民目标是:今后十年间,生活在恶劣生态环境下的内蒙古境内的20万贫困农牧民将要搬迁到生产、生活条件较好的地区。内蒙古计委农经处苏亚副处长解释20万这个数字的来源时说,其实全区需要搬迁的人数应该是60多万人,“这是自治区今后作为方向的一个东西”。

移民变为政府行为其实只是去年的事。但作为自发行为,移民则在内蒙古各个盟都能找到相关的例子。官方行为和民间行为的共同出发点是,都是为生存所迫。曾多次接受国内外各媒体采访的北大环境科学中心宋豫秦教授解释说,绝大部分内蒙古人都在维持一种低水平的生活方式,而那里整个地区的社会条件滞后。移民成了一种必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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