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14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劳乐 杨格 何冬梅 布丁)

主题天堂

劳乐 图 谢峰

这两天轮到我们小区里的楼房粉刷外墙。看着我住的楼房越来越像一块巧克力,我下意识想在右手边找来一个鼠标,按一下弹出串菜单、选择一种我自己喜欢的颜色。

这可能是玩过一系列主题经营类游戏留下的毛病。在那些游戏里,改变自己“店铺”颜色的确只是点点鼠标的事。我的“经营”历史始自一家医院。这家医院留给我的经验是:与其修建大批诊疗室、投资培训自己的医生,更实际的事是多盖厕所、多摆椅子。否则的话,早在你因为医疗事故被踢出局以前,你已经被病人们各种有关环境脏乱的抱怨烦死了。

我当然把“多盖厕所”的原则也延续到我现在正在玩的“主题公园”里。我很负责地在每台游艺机周围修建了尽可能多的厕所与垃圾桶。正当我准备放松时,我的电子秘书跳出来提醒我:“游客们口渴了。”于是我开始忙于花钱盖饮料亭。饮料亭铺满后,电子秘书又跳出来说:“游客们饿了。”于是我又去盖汉堡店。当我终于下决心修建“饮食文化一条街”时,我突然发现自己忘了把一条路修完,一群游客正挤在断路边指指点点。

下班回家时,我发现单位附近那条马路又在挖开重修。看到堵成一团的车流,我想起了自己的公园。于是我开始无比同情这些修路工人,只可惜我身边没有鼠标能够点一下帮他们把路接通。在小区门口,我发现并不算旧的小区大门被拆了,一群工人正在运砖头,看样子准备重新盖一个大门、顺便再修几个花坛。想一想在我的公园中被我随意移来移去的那些花花草草,我理解了。晚上我打开电视,正准备抱怨时想起了不久前自己“经营”过的一家电视台,于是我认了;虽然我仍然下意识地想在手边找到一个鼠标。

我的另一个“游戏后遗症”是玩RPG游戏留下的。有时我会觉得自己是某个RPG游戏中的虚拟人物,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鼠标指点我前进后退。联系起玩主题公园的经验,我有些困惑:当我面对修路时手边找不到鼠标也许不过是因为我正置身于一个大型“主题世界”里。曾经有一款名叫《上帝也疯狂》的游戏,让游戏者以上帝的身份操纵地面上人类的命运。但它更接近即时战略一类的战争游戏,不像正经经营一个世界。以我的喜好,我希望我所在的这款游戏能够叫《主题天堂》,因为《主题天堂》听起来很像《主题公园》的升级版本。虽然作为游客我不清楚是谁正在玩着游戏,但我能感觉出他的手法和我很像:经常会忘记把路修好,总是忙于修一些饮料亭、饮食一条街或者厕所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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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李叔同

杨格

8月去杭州虎跑,一路有小溪清澈的水流下,儿子便喜悦至极,踏进去,沿溪而上。这一路,隔一段就有音箱播放着编钟的音乐,古韵悠悠,回响在山水草木之中。

我慢慢地行,看儿子戏水,于是,已经不觉得四周还有游人上上下下。一路上去,我要找的是李叔同纪念馆。李叔同,当年也行走过这条路吧?山静水静之中,李叔同的静,是我久久不能理喻的事。为什么要死死地绝了尘缘呢?曾经是诗书琴画的才子,大千世界见过,还有一位痴痴恋他的日本女子呢,他竟都不念了,一个人遁入空门,很是绝情啊!这一幕,我看一篇文章中记述时,真是震撼不已。现在,自然是没有答案了。那纪念馆里,也有他的旧友挚友留下的对他行踪的理悟,但终究是推测之语,不是李叔同自己的声音。我就在想,当年的这样一个举动,是一个人坚韧的表现吗?否。实际上,坚韧地活在尘世之中,修一份内心的静,给恋人一生挚情,相依到老,这才是真正不易去做的事呢!所以,在纪念馆,看到李叔同的两件长衫,便感慨这一俗一静的改变。

那纪念馆,暗暗的,有一幅一幅的照片展示。其中有李叔同演《茶花女》的,这一演,李叔同男扮女装就成了中国话剧史上演茶花女的第一人。之后,又是李叔同,第一个画裸体的人像,敢为人先。所以,我就思忖,思忖他的遁入空门,是文人墨客不羁后的又一个“第一”吧?顺着这个人生,他出入于山水之间,心致已静,精研南山律宗,的确又被尊为重兴南山律宗的第十一代宗师,直到在泉州圆寂。然而,这其中,圆寂之前,身体不适了,他竟也走出过佛门,去厦门的医院求医。这个场景,竟牵扯起我的联想,再仔细地读他留下的那些文字,便读出了记载中显示出的李叔同实际上是太顿悟了人生。这样的顿悟,该是体会得了尘世间情缘未尽的苦熬的。那么,他就真的不念那哭喊着离去的日本女子吗?这女子,以后怎样了?很深的伤痛在身,该如何度日呢?李叔同的狠,万万不得原谅啊!

还记得那首歌吗?《城南旧事》的插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词,就是李叔同填作的。唱着它,想着一个才华横溢的入伏案而作,任窗外的阳光撒入,该是一幅多么好的尘世之图!

但李叔同却不入世,从1918年到1942年,成了弘一法师。我在走出纪念馆后留了影,儿子拍的,拍下纪念馆作背景,然后,让自己记住:尘世再难,也不做李叔同。

乡村何处

布丁

多年前,我在北京郊外一座荒山上搞绿化,我们的任务是挖坑儿,种树的活儿由后面的人来干。挥锹抡镐的挖坑儿是个力气活儿,我总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抽支烟。山秃秃的,没什么风景好看。多年后,我读到陈丹燕的文章——“做托斯长纳山坡上的一棵柏树,一生一世,面对的只是在阳光里宛如流蜜的绿色大地,这是多么好的来世。”女作家说,她来世想做意大利乡间的一棵树。老作家茅盾写过一篇《白杨礼赞》,但他未必愿意做西北塞外的一棵杨树。如果我来世一定要做棵树,那我至少要在密云对着密云水库。

爱尔兰作家罗·林德说:“成千上万的人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分不清哪是榆树哪是掬树,也听不出画眉和山鸟的鸣叫有什么不同。”他说,不亲近大自然的人,观察力是迟钝的。掬树这东西,我在电视剧《人间四月天》里见过,黄磊饰演的志摩在一棵大掬树下思念林徽因。徐志摩的散文《我所知道的康桥》中提到过那棵树,在剑桥王家学院桥边,右侧是一大片草坪,左边有一个教堂。有好多人描述过英国乡村之美,阿加斯·克里斯蒂在自传中就讲过她童年时的庭院,有个菜园,里面有木莓和青苹果,有草坪,种着圣栎、雪松、冷杉和惠灵顿树。

书本上的乡村和我到过的乡村不是一回事,我到乡下住过,老乡院里的瓜果蔬菜很新鲜,他们腌的盐鸭蛋更好吃,早上可以到苹果园里摘苹果,山间的路安静,可我感受不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那种大美。秋天的时候,坐车1个小时就可以进山去吃虹鳟鱼,吃完了立刻回城。乡村生活只是单调日子的一种调剂,你无法融入其中。像徐志摩《翡冷翠山居闲话》里所说,胸襟随山径开拓,心地因蓝天而静定,思想如山泉清澈或波动。歇,这样的地方早改造成旅游区了。

《北京乎》里有篇文章说老北京城满是乡野气息,城里就能看见骆驼队,出城就看见山水和田野。如今北京城面目狰狞,每年一次的马拉松赛跑的转播,看着运动员在立交桥上跑上跑下,真替他们累。据说波士顿马拉松每年吸引上万人参加,许多人喜欢参赛的原因就是为跑过波士顿一个个的乡村小镇。如果我们的马拉松是从昌平跑回北京城,那沿途的风景又会是怎样呢?

我所期望的那个宁静、闲适、美丽而方便的乡村在哪里?跟大自然的疏离首先是与乡村生活的疏离,我梦想中的乡村不是租个农家小院忍受没有抽水马桶的生活,而是阳光下广阔的田野,秋天斑驳的树叶,一个遥远的空间让我们感受到锦绣大地。

地产前沿女战土

何冬梅 图 谢峰

Diana同志从西雅图给我打电话,告诉我Rose女士决定把自己发给一丹麦老头,邀请我们去哥本哈根老头的家,冒充她娘家人给她撑腰壮胆。挂断电话,Sweat又来骚扰我,声泪俱下控诉她的小丈夫。

我们这几个假洋结盟于1995年北京的盛夏,地点是一家位于亚运村某某大酒店、挂羊头卖狗肉的外企公司。

1995年可真是个好年景啊,对于从事房地产的女战士们来说,那时候港台房地产人士大举进攻北京,弄得到处都是靡靡之音。每个人都给自己弄了个洋名,时不时吐点夹着港台腔的英文。

Diana同志那时候叫温亚男,来自浩瀚的内蒙大草原,丢下公安女干警的工作,离了当法官的老公,毅然决然加入售楼小姐的行列。并知难而退,在1998年房地产低谷时期顺利投奔美国佬的怀抱,用她的话说美国佬一根筋,好搞定。20世纪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我在前门麦当劳见到她英俊的美国小生和他们的一岁混血儿子。

Rose女士那时候叫李玉花,是个有点儿装腔作势拿腔拿调的北京近郊女孩,一直抗战在房地产阵线的最前沿,在房地产最黯淡的1997年,她依然靠耍嘴皮子保持年收入50万元的数字,最终挣得一笔不菲的学费,瑞士留学去也。我估计这个丹麦老头是她在北欧地区勾搭上的,不明白Rose的算盘是如何打的。

1995年的Sweat是个年近三十的苏州女子。虽娇小但却异常丰满白皙,吴侬软语外加温软玉体以及审时度势的本事,没多久就把小眼睛色迷迷年近半百的老板搞定了。老板的林肯成了Sweat的专坐,我肯定Sweat当初起这名儿的时候就铁了心要做别人的蜜了。Sweat说没办法老大不小的年纪只能急功近利了,好歹比那些小姐强,终归只要伺候一个人就可以了。1999年的Sweat终于有了自己的一辆白本田和京西一套高档公寓以及小她6岁的贵州老公,并开了一家极火的婚纱影楼,摄影师就是现在给她捅漏子的小丈夫。

而我,用我远在江南的老妈的语录来形容就是:好吃懒做想发财外加作风不正派。回想1995~2001,我谈了三次不疼不痒的大恋爱,两次不咸不淡的小恋爱,没干什么正经事儿。但我依然奋战在房地产的最前线,挂着某某总监的招牌,领着一帮如春天的韭菜一茬一茬冒出来、年轻貌美十八般武艺俱全的女孩儿走我们曾经走过的路。

但我却一直想做一个中世纪的姑娘,挥舞着皮鞭,唱着歌谣,去阿尔卑斯山巅放放羊。一张明信片改变了我的方向:我要跨越高山和海洋,去那个地广人稀盛产羊毛的国家。我要去的正是奥克兰,尽管Diana从遥远的西雅图一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那是个很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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