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逃生者的传奇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金焱)
108名死者远没有娄明他们幸运(高洁 摄)
在不长的时间里,石家庄人经历了两次炸弹噩梦(金焱 摄)
“可能和挺多人一样吧,我们都是在睡梦中被爆炸声震醒的,其实,炸得最响的不是第一声。大概间隔了几十秒钟后,第二声爆炸就来了。那爆炸是从下向上席卷而来的,整个屋子都在剧烈地震动。”旁边几个人这时都打破沉默,加入进来,“我的耳朵里现在还有回响!”“起码是轻微脑震荡!”
这时,娄明告诉我,住在另一个屋的王建林当时正巧看到了一个恐怖的景象。远远坐在一边的戴眼镜的王建林不是很愿意说话,听到这儿,慢慢开始了他的叙述:“震醒后,我下意识地一扭头,看到对面的墙体正缓慢地向下滑落。墙塌下去其实就只在一瞬间,但这个景象出现得那么突然,那么不真实,所以我现在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时间特别短又特别长。”
王建林此时有点进入状态的样子:“我立刻用被子蒙住脑袋——这是地震,我本能的反应是:地震震完了那边就该震这边了。等我再从被子中探出头来时,屋子背面的街道,借着路边街灯昏黄的光亮,特别清楚地呈现出来。我看到了棉一立交桥,平时,这个立交桥被好几道墙挡在外面。”
“后来我就开始喊你,”娄明插话说,见我不是很明白,就接着解释,“我是本地人,他们不是。我们四个单身汉一起把‘棉一’这里的市建一公司宿舍的三单元402室租了下来,两个人一间房地住着。”另外两个一直没说话的人也说,“当时咱们互相叫着,看彼此都没事,那时都松了一口气。”
记者接着王建林的话茬,问他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坐在床上,再抬头向街道上看过去时,房倒屋塌裹挟来的灰土烟尘四处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了。等再能看清东西时,特别可怕的是,我们住的屋子以外的部分都塌沉下去,我们这里成了一个悬空的孤岛。楼梯炸没了,窗子都碎了。”王建林说。
娄明想了一下,问其他几个人“有5分钟的时间吧?”又肯定地说,“那一系列坍塌都结束后,有足足5分钟时间,是死一样的静。几乎也是突然之间,开始有人哭有人喊有人叫……街上乱成一片。”
凌晨4点20分时,王建林已经打119报了警。对于他为什么拨119,娄明他们也都奇怪,也和我一起问他。他说当时先是拨110、120,但一直打不进去,最后只好报了火警。
谈话间,我发现他们都衣着齐整,没有仓皇逃出来的痕迹。他们解释说,报警后,在四处都是碎玻璃的屋里,他们四个人相互劝告着“都别动”一类的话,然后发觉无事可做,就开始穿衣服。
娄明这时点燃了一支烟,他想起当时他们也都因为无事可做和高度紧张,而开始吸烟,“我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点着的,可刚吸一口,就立刻把烟掐了。知道吗,我当时差点被自己这个愚蠢的举动吓出一身冷汗——那时,我们同时闻到了一股煤气味。”
这是在报警3分钟后,王建林与娄明不约而同地闻到的。他们说想了很长时间,因为爆炸发生时,煤气管道就自动关闭了,不应该是煤气味;但也不是土的味儿,也许是爆炸物中的硝胺味儿?但几个人是同时认定是煤气泄露的刺激性味道,爆炸也被他们当成是煤气爆炸,“那是在地震这个想法被推翻后,我们的第二个推论。”
“嗯,所以后来建大派出所的民警出现在楼下的废墟上时,我们大声地让他去关煤气阀门。一刻钟后,水、电也都被掐断了。”
问及他们是不是整个楼中毫发无伤地下来的,娄明立即抬了抬下巴,一个伤口清晰地留在那儿。“开始没感觉,等这里疼得让我难受时,我用手一摸,拽下一个约一厘米长的玻璃碴,奇怪的是,竟然没出血。”
娄明接着说:“我再一回头,看到我睡的长沙发上,就紧挨着头躺着的地方,并列插着两块稍有些变形的窗玻璃,两块几乎都是一整块窗玻璃大小。玻璃是伴着第二声爆炸飞砸过来的,那时我下意识地把被子蒙在头上,挡过了一劫。还是平时做了善事,积了德啊!”
建大派出所的几个民警来时,娄明几个人的意识已经很清醒了,“他们来时距我们醒过来大约过了40分钟。消防队是在王建林报警后四五十分钟到的。”他们说警察一直拿着手电筒,搜寻幸存者。但他们真正下来是因为消防队竖起了一架长梯,“梯子将将能够到我们这层楼。消防队拿来的是两截可以拉伸的梯子,第一架因为张力过大,竖到一半时,开了。我们四个人是在第二架梯子竖好后才爬下来的。”
“刚下到地面上来,我们的心还有些发飘的感觉”。“楼下已经聚集了两三百个围观者,楼上的住户没被困住的都就近送到了省四院。”娄明和王建林开始推算,后来发现,120是到现场最早的救护者。他们四个人因为没受到什么伤害,所以一直没人理睬他们。娄明说,“我转了几圈觉得这样乱七八糟的不是办法。我的大脑清醒得很,甚至我想到去找警察,因为我觉得总得做个登记一类的事情。后来我们就最先登记上了。”
和娄明他们告别时,他们中有两个人正忙着找房子住——17日,他们四个就是在宾馆住的,但他们说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因为侥幸活着,他们开始想到放炸弹的人,他们的口气中露出揶揄的味道:“要炸这个楼的家伙事先有一点没弄清,这座市建一公司的宿舍,是市建一为自己建的,所以非常结实,所以我们还有幸活着。”
那天当地的报纸同时登出了公安部的通缉令。娄明他们围着报纸仔细地看,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就是炸死了这么多人的犯罪分子,但他们很明显地将愤怒施加在这个通缉犯身上:“我×他祖宗!”他们的眼睛里突然冒出怒火,恨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