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理查三世》穿上中式棉袄
作者:钟和晏(文 / 钟和晏)
残酷的游戏感
这是一个空的舞台。
正对剧场的是舞台后方裸露的防火砖墙,两侧飘逸的白色幕布,从几十米高空悬挂下来。一身黑袍的理查洋洋得意地出现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向观众讲起他如何陷害哥哥的阴谋,转身伴着欢快的踢踏舞音乐,和同样清一色黑衣黑裤的众人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轻轻推却间“小鸡们”已然倒地。
这个开场显然确定了林兆华的《理查三世》的基调。尽管完整地保留了莎士比亚的原台词,昔日的宫廷血腥如今已被林兆华化为一场游戏。因为游戏,理查可以时而居心叵测,时而坐在台侧的椅子上打盹;手持多媒体机的老外可以走到台上又被赶下去;两军交战的场面可以是两排人如小儿斗殴般嘴里喊叫着面对面冲到一起又散开去;配乐则可以是阿姆斯特朗的爵士或者U2不乏柔情的《The Show Must Go On》。
林兆华说:“我就要这样游戏轻巧的状态,这个状态跟莎士比亚的语言是矛盾的,就是这个矛盾才出语言。”
也许演员身上的黑衣和四周的白色幕布就是这种矛盾对峙最好的视觉注解。莎士比亚的台词如同钢刀般尖硬楚锐,滴淌着带毒的黑血,背后潜藏着暴君理查横恣肆虐的残忍和来自原始天性的狞恶灵魂。在林兆华带着游戏感的舞台处理下,从狂暴转化为平静,从激烈过渡到柔和,血流成河的宫廷黑幕呈现出一种阴冷轻逸的透明质感。如同黑白对比,这两种异质的层次既对峙,又包容,相互此起彼伏。不要试图在这个舞台上看到莎士比亚式不加任何控制的磅礴激情,林兆华对演员表演和舞台形式的要求远为冷静克制;不要以为演员会拽着你进入血雨腥风的宫廷世界,林兆华更愿意你是清醒而思索的观剧者。
说唱艺术一样的叙事语境
重排莎剧这样一个版本戏,叙事方式和相应的舞台形式比故事本身更重要。林兆华说“我是想改变戏剧的叙述方式,追求一种像中国说唱艺术一样的叙述语境。中国说唱艺术就是演员给表演一个极大的空间来自由地表现主观和客观世界。一般演员传统话剧演多了,总是沉溺在一个情绪或人物当中,没有传统戏曲和说唱艺术家们那种自由忘我境界的表演状态。”
尽管如此,林兆华确实呈现出一个简约、洗炼、具有东方戏曲色彩的自由舞台。这个自由的舞台除了偶尔的简单装置外一无所有;也因为空,所以更自由,它可以是宫廷内闱,议政大厅或者街道广场。在这个只有灵活角色、没有固定人物的舞台上,同一个演员会在公爵大臣、广场扫地人或者国王各种角色之间不带任何滞留地自由穿梭;不过有时反而是两个演员扮演同一角色,以台词和形体动作的分裂表现内心的挣扎;而理查则不断变身于恶毒的阴谋实施者、悲剧的导演者、清醒的旁观者各种状态之间。
出于突破传统话剧局限的愿望,林兆华的《理查》显然在尝试多样化的舞台表现形式,无论是多媒体影像画面的投影,还是糅现代舞更富表现力的身体动作于演员表演,都是将文学的“剧”有效转为舞台的“戏”的努力。演员的身影一次次被背投到身后的砖墙或幕布上,或者站在幕布后面,因身份角色的不同呈高矮变化的黑色影子透出白布,只有轮廓,只有黑白,如皮影戏般凝练优美。
空的空间
即使不说《理查三世》是近年来最好的戏剧,没有人会否认这是一次境界超脱的高品质演出,这种境界同样来自林兆华对功利因素的超脱,但是呈现在首都剧场的《理查三世》远非完美。当舞美设计提供了一个简单干净的舞台和整齐划一的服装,当导演要求演员以忘我自由的方式去表演时,失去了布景道具依托、失去了角色限定的演员在台上显得尤其单薄软弱。当演员们仅能勉力完成导演任务时,他们显然没有足够的功力去控制整个剧场空间。和林兆华多次合作的舞美设计易立明说:“我和林导曾合作过《棋人》,做得很极端,当时也是效果不尽人意。后来我们去日本给日本国家剧院做,人家演员往舞台上一站,几句话一说,马上你就感觉到舞台力量到了,这说明我们整个的表演体系就有问题。”
即使林兆华的《理查三世》是游戏感的处理和清醒间离的表演要求,演员内在的激情和力量成为他控制剧场、完成和观众交流的必须。没有足够饱满的内心激情,这个舞台最终只能是一个空的空间,林兆华的《理查三世》最终只能是一出只属于导演的戏。 林兆华演员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