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梁素海湿地的民间救护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陆晴)
乌梁素海的环保难题
乌梁素海,在蒙古语里的意思是杨树湖。传说600年前,这里是生长杨树的低洼地,后因黄河多次淹没土地,树木消失形成了湖泊。乌梁素海位于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境内,呼和浩特、包头、鄂尔多斯三角地带的边缘,是全球范围内干旱草原及荒漠地区极为少见的大型草原湖泊,也是地球同一纬度最大的湿地。
乌梁素海是中国八大淡水湖之一,被国家林业部门列为湿地水禽自然保护示范工程项目和自治区湿地水禽自然保护区,在没有受到污染之前有近200种鸟类和20多种鱼类繁衍生息。成都观鸟会的会长沈尤向本刊介绍说,乌梁素海湿地是全球八大候鸟迁徙通道之一,因为周围都是沙漠,正好是一个“生态跳岛”,没有这样一个跳岛,很多鸟类就无法完成迁徙。乌梁素海湿地也是国内最大的疣鼻天鹅繁殖地,它们每年3月份飞来,11月份飞走,一部分飞到南方,一部分飞到欧洲。
在乌梁素海湿地向外延伸的30公里范围之内,居住着18万居民,除了6000个渔民,其余全部是农民和新式牧民。当地居民的生活和乌梁素海的关系是如此紧密,然而很多人甚至完全没有湿地的概念。“知道乌梁素海,特别美,以前也经常去玩儿,只知道里面有鱼,有很多种鸟。”滑闻学对本刊记者说,后来他成立了博雅文化协会,将乌梁素海湿地的环境保护工作作为自己的事业。
乌梁素海湿地位于河套平原的最东端,因为处在黄河灌区,自然成为河套地区农业退水、工业污水和生活废水等大量排水的去向。巴彦淖尔市农业局的专家高占明介绍说,乌梁素海水体最大的污染源自农业用水排放,占了60%的比例。
除了人为排水,乌梁素海湿地的污染来源还有已经形成的浅滩和芦苇造成的自身污染。“富营养化之后,水体缺氧,有利于植物生长,却不利于鱼类。而且造纸厂被关闭后,以前会被收购的大量芦苇没有了去处,烂在水里也是一种污染。”高占明说,几年前乌梁素海的水面上大面积出现黄藻,危及鱼类和鸟类生存,加剧了水质的恶化。水体恶化的后果是,沼泽化速度大大加快,生物多样性减少。滑闻学告诉本刊,曾有专家推算,如果按照当时的退化速度,乌梁素海85%的水面将在30年后变成沼泽。
对乌梁素海污染的治理,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了,当时为了降低河套灌区水位,解决大面积农田盐渍化的问题,当地曾动员群众大挖排水沟渠,治理盐碱,但是仍然无法解决农业退水大量灌入的问题。来自巴彦淖尔市环保局的数据表明,在每年注入乌梁素海的四五亿吨总水量中,灌溉以后从农田里排出来的含有很高化肥含量的农业退水量达到3.5亿吨,占总水量的78%。
“中国、挪威和瑞典的科学家从2002年开始对乌梁素海进行考察,考察了5年,已经有了项目报告。专家说,投资3个亿,用6年时间,就能解决现在的水质问题。前提条件是,上游那些大的羊绒衫厂、造纸厂都关掉。”滑闻学告诉本刊记者,在前些年治理乌梁素海环境污染的行动里,一些大的造纸厂已经被关掉了,而羊绒衫制造是当地的一大经济支柱产业,“恐怕不这么简单”。
治理工业废水尚可以利用关厂设限的方式,那么如此大量的农业退水呢?谁有权力要求农民不使用化肥呢?
草根非政府组织的成长
滑闻学投身环保的过程显得有些偶然。1998年,他28岁,打乒乓球伤了左腿,30岁那年肌肉开始萎缩。当时他在初中当美术和英语老师,一个月只有600多块钱工资。后来朋友介绍他去呼和浩特红十字会求助,红十字会把他的医药费报销了,他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组织。几年后他的一个同学办了一个协会,请他去做翻译,因为感兴趣他看了很多书,了解了这种民间组织的章程。
2007年6月,滑闻学就注册了博雅文化协会,最初的工作人员只有他一个。“民政局最开始给我定的是助学、环保、英语辅导、妇女培训等等,会员要求60个,我就把同学都邀请加入进来了。”滑闻学的同学里,有政府官员、企业家,正是这些人后来成为他的人力和经济来源。
在免费给家庭贫困的孩子培训英语一年后,滑闻学发现效果并不好,他决定换个项目。“我当时觉得做环保比较好,后来得到信息说地球同一纬度最大的湿地乌梁素海湿地受到污染,我感觉一定有保护价值。”之后滑闻学去环保局做调查,从借资料开始恶补关于这片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的湿地的知识。
2008年,湿地保护项目成立了,滑闻学抱着试试的心态向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提出了申请,没想到基金会第一笔就提供了2万块钱用作宣传教育基金,后来又一次性资助了10万元。除了得到资金支持,滑闻学还到北京参加了阿拉善的第一期“绿色领导力”培训,在同一期的培训班里,滑闻学认识了成都观鸟会的会长沈尤,第一次听说“湿地保护一定要保护鸟,有鸟才有湿地”。
阿拉善SEE生态协会项目主管郭霞告诉本刊:“基金会考察项目很严格,基本上都要实地调研评估,对乌梁素海的资助主要是综合考虑了全中国民间环保组织的分布情况。内蒙古的民间组织很少,民间力量本身就很薄弱,老百姓根本就没有关于湿地、关于环保的概念。”看到像这样一个新生的民间组织,以环境保护作为使命,基金会觉得本身就应该给予鼓励,因为“这个地方太需要有一个民间的组织做这个事情,哪怕是从环境教育开始”。
在郭霞看来,最让人感到鼓舞和欣慰的,就是在这样一个为大多数人所不知的地方,有一些人,正在坚持做一些事,默默地、一点一点地改变。“草根非政府组织的好处就是,可以极大地带动民间力量,推动政策的实行,让政府的效率更高,是政府和民间的润滑剂。也许几年甚至几十年都看不出来明显的效果,但是这个事情是必须有人做的。”
随着经验和人脉的累积,滑闻学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他有了自己的办公室,有了五六个帮手,3年间,协会发展了9名公益股东,8个是当地的房地产老板,1个是石油老板,提供协会主要的资金来源。“其实我们就是个县级协会,可以算是规模最小的民间组织,现在还在起步阶段,以一种近乎原生态的形式在运作,有项目的时候这几个老板就会出钱、出人来帮忙。”滑闻学对自己的信息来自于整合资源的能力,他可以通过在当地各部门自己的几乎所有社会关系来支援协会的发展,他和他的小团队,在保护乌梁素海湿地的同时,也在实践着一个草根非政府组织的成长和成熟。
民间救护
李光军坐上自己改造的加了发动机的小船,从家门口到乌梁素海广阔的水域中,需要开将近40分钟,先要经过一段夹在芦苇荡中间的狭窄的水道,20分钟后,就是豁然开朗的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域,如果忽略气味,眼前的乌梁素海碧波荡漾,美极了。对住在乌梁素海水岸边上的坝湾村300户村民来说,这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
上午10点到12点是专门护鸟的时间,李光军是村里有6个人的护鸟小分队的队长。“我们的护鸟工作很简单,就是开着船四处看看,把被困住的、受伤的鸟救起来,也会顺便捞捞水藻。”李光军告诉本刊记者说,除了救鸟,护鸟小分队还要给渔民做宣传。而农闲时间,村民们会到水里来收割芦苇,湿地里有取之不尽并且还在生长的大片芦苇,芦苇贩子会在固定的时间过来买,每吨20块钱,然后再卖给上下游其他地区的造纸厂。
当初就是听了滑闻学他们到村子里来做宣传,李光军第一个加入了护鸟队,成为队长,并且发展了其他5名成员。因为护鸟的工作,李光军他们每年可以得到博雅文化协会提供的5000元无息小额贷款。用这种方式,滑闻学希望能吸引更多的渔民、牧民加入到保护乌梁素海湿地的行动中来。
对环海周围居民开展湿地保护知识宣传教育的效果正在逐渐显现出来,对湿地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已经深入到当地社区。滑闻学向本刊介绍说,协会用鼓励的方式吸引了很多农民在农闲时间参与湿地保护工作。“比如巡逻,监督防止农民捡鸟蛋,比如清除破渔网。捞海藻的话我们会来收,一桶50元,放生一只天鹅奖励100元。”
滑闻学现在把协会的主要项目定为解决乌梁素海最严重的农业污染问题,他们打算利用5~10年时间,跟当地的农业局合作,推广测土施肥的绿色种植方法,以减少农业废水对湿地的污染。“传统的施肥方法利用率30%都不到,测土施肥之后可以达到将近60%,我们希望用一种替代的方法,也不能增加农民的生产成本。”滑闻学介绍说,按照他们正在开展的项目,首先由农业局给农民做免费指导,协会会选择农户提供3000~5000元的无息贷款,这个钱只能用于购买肥料,用农业局教的方法施肥,他说:“农民都很喜欢这种形式,我们不急,慢慢来,但是我们有信心。”
“民间组织尤其是环保组织,它的使命不是代替政府自己来做环保,而是在找到好的方法之后,做示范、做试点,帮助政府效率更高地工作。民间组织的好处就是能够调动老百姓的力量,在民间大面积推广。”郭霞由此告诉本刊记者,“效果不会立刻显现出来,也无法预计什么时候能实现期待,但是至少可以肯定,环境不会变得更坏。”■ 湿地乌梁素海环境保护救护民间